第64章
作者:橙白成白      更新:2025-12-13 17:11      字数:3109
  边雪和陆听相视无言,也不知道谁现有的动作,第一反应都是抬起胳膊,把对方搂住。
  两颗心悬了好几个小时,终于重重落地。边雪后背上一身冷汗,这会儿才感觉到凉。
  身子贴在一起,谁也没有松开。陆听把边雪搂得紧,快把他的五脏六腑给勒出来。
  但他喜欢这种感觉,杨美珍、陆听……所有人都在身边,看得见摸得着,格外安心。
  陆听哑着嗓子说:“别害怕边雪。”
  边雪“嗯”了一声,安静了很久,没话找话说:“你胡子是不是长出来了,好扎。”
  陆听把他塞在外套里,左右摇晃身子:“早上当着你的面,刚刮过。”
  他们像一座立在黑暗里,即将融化的冰山。分不出你我,只剩连在一起的轮廓。
  一直到杨美珍翻了个身,边雪才从陆听怀里出来。身上尚且残存着陆听的体温,混沌了一个晚上的脑子堪堪清醒。
  “我给小明和方穆青说一声,”边雪说,“得问问那边怎么样了。”
  陆听点头,从塑料口袋里翻出个苹果。
  韩恒明很快回了消息。
  「小明:你走之后不久,燕姐的舍友打来电话,说小孩儿一直哭,把人叫走了。看这情况还得拍两天,我俩在县城里找了个宾馆住。」
  「小明:你那边呢?阿珍姨怎么样了?」
  「雪:方便吗,打个电话。」
  「小明:行,来。」
  边雪走到窗边拨去个电话,都走到县城了,窗外的景色还是很旧,像蒙了层灰。他跟韩恒明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坐到陆听身边。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陆听的手一顿,完整的一溜苹果皮无声断落,他的眼皮也无声抬起来。
  “什么意思?”
  边雪沉思片刻:“今天太晚了,你自己开车不安全,要不跟秦老板请半天假,可以明早再……”
  陆听放下水果刀,捏着苹果重复:“什么意思?”
  边雪被他这反应搞懵了,半晌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偏头看了眼杨美珍。
  他正整理措辞,想着该怎么跟陆听沟通,陆听倏地捏住他的下巴,把他掰过来。
  苹果汁全粘在边雪下巴上,闻着特别酸,一点都不甜。
  陆听的手指滑了两下:“你要我回哪里?”
  “晞湾镇,”边雪躲了一下没躲开,“嘘,小声一点。”
  陆听压着嗓子:“现在?”
  “不是现在,”边雪打了个手语,“明天,早上。”
  “那你呢?”
  “我什么?我在这陪阿珍姨住院。”
  “那我呢?”
  话题又绕回来了,边雪以为他没听清:“你回去,我在这,听明白了吗?”
  陆听再次皱起眉,手不自觉地一紧。
  边雪被捏疼了也没喊。
  意识到陆听其实听懂了,边雪盯着他解释:“医院这边没什么大事,阿珍姨的情况我一个人可以,其次,你前段时间刚请了长假,这次请太久不太好办,工作还得先干下去不是吗?”
  陆听问:“还有别的理由吗?”
  “嗯?”边雪拉了下他的手,“没了。”
  陆听松手低下了头,重新拾起苹果。
  剩下那一点皮连着果肉一块儿被削下来,苹果上宽下窄,痕迹凹凸不平。
  边雪坐过去,抽走他手里的东西。
  陆听转头看来,上下嘴皮一碰,最后也只是咽了咽。
  “到底怎么了?”边雪拿不准他的态度,“吃?”
  苹果又回到陆听手里,陆听将其切成瓣,插在刀尖上递过去:“不吃,给你削的。”
  边雪把苹果摘下来,捏在手里没动:“陆工今晚到底怎么了。”
  陆听低声问:“边雪,你是不是一点都不需要我?”
  这话有几分试探的意思,边雪没料到他心里的窟窿这么深,刚聊了那么多都没填满。
  他转眼看去,但几乎就是一瞬间,陆听的眼睛变得通红,拼命睁着眼眶。
  刚才那点温存忽然就没有了,再迟钝的人都能察觉现在的氛围不对。
  该说的不该说的,在今晚都坦白得一干二净。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是有问题没能解决。
  恋爱还没谈上,短短几个小时,心起起伏伏。
  医院里特殊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嗅着特别不舒服。
  边雪头一次这么无措,他想起什么,眼神一滞,往身侧看去的同时,又始终问不出口。
  陆听捂着脸揉了一把,直直与边雪平视,显然没把他刚才的话听进去:“不,我不走,就要在这儿。”
  第39章
  这些话很有道理,边雪说什么都很有道理。
  陆听捏着剩下的苹果,捏得紧了,指头戳进果肉,满手酸苹果味儿。胡茬似乎真长了出来,滋滋儿地狂冒,扎得皮肤生疼。
  边雪顾全大局,办事周到,他总是这样,随时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冷静理智。
  可这是陆听想要的吗?
  根本不是。
  陆听原本只是不想看见边雪流泪,后来渐渐的,他看不得他皱眉撇嘴。此刻当下,他甚至连边雪的背影也受不了。
  亲密关系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日子依旧是他和边雪两个人过,但是因为喜欢,所以多了丝期待,又因为期待,牵扯出其它更多的情绪。
  深吸了一口气,吞吐几次后被咽回肚子里。
  有件事他一直没敢告诉边雪——
  他看见了边雪备忘录里的东西,只扫过开头,就已经让他后背发凉,难以细读。
  那晚陆听坐在床边,在黑暗中看了边雪很久。
  他开始每晚抱着边雪入睡,试图渡去自己的体温。他抚摸边雪的脊背,和他窝在小床里拥抱接吻,却始终害怕他像白鸽一样飞走。
  他也曾问过边雪,你害怕吗?
  边雪依旧轻描淡写地说,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好怕的?
  陆听收回思绪,碰了几次助听器,咬咬牙忍着没摘。边雪站在窗户边,下巴微红,侧过身什么都不说。
  不知安静了多久,陆听掏出张纸巾,起身替他擦脸。轻了怕擦不干净湿黏的苹果汁,重了又怕他疼。
  纤维粗糙的纸巾像蹭在陆听胸口上,越擦越窝火。
  边雪任由他的动作,轻轻抬起眼看去:“为什么?”
  陆听啃了口苹果,嚼了咽了,剩下的连同纸巾一块儿扔垃圾桶里:“什么为什么?”
  边雪眯着眼打量他:“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陆听避开他的视线,冲病床扬扬下巴:“出去说。”
  走廊上飘着消毒水味,护士查房经过,见门口杵着两个男人,狐疑地瞅了好几眼。
  边雪靠在墙边:“刚不是跟你好好说了……算了,你很不对劲,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推车从身侧经过,滚轮和地面摩擦,陆听耳鸣不已,只听懂个大概:“什么时候,我没有和你说好。”
  边雪吃软不吃硬:“是,没跟你说好,我们不是正在商量吗?”
  “但那不是商量的语气。”陆听不松口。
  边雪叹了口气:“那要怎么办呢,你就是要留下来,是吗?”
  陆听脑子发昏,彻底读不懂了。
  再开口,他说得十分艰难:“你,我知道有道理,为了我好,但是边雪你不能总把我往外推。”
  密密麻麻的文字钻进脑海,陆听的眼眶再度红起来,说到最后,嘴里只能发出气音。
  他停顿两秒,也不管边雪能否看懂,下意识挥起手臂。
  手指张合并拢,两拳相撞,划破安静的空气。
  边雪打了个寒颤,勉强认出几个字:“我……陪你……不好……吗?”
  陆听的手语越说越快,边雪眼睛里的句子变成字,碎成片,到最后成为一个个纯粹的手势。
  读不懂的人变成边雪,他心想那破手语书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想问的没问,想听也听不懂,边雪跟他无声对峙,忽然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
  成年人的碰撞本就会产生火花,更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层罩着陆听耳朵的膜。
  陆听说完了,胸腔大力起伏,手掌停滞在半空中。
  护士将小车从走廊那头推了回来,陆听狠狠拧眉,转头去看。边雪抿了下嘴唇,他不想吵架,伸手拍陆听的肩。
  没想到陆听的反应很大,猛地耸背,往另一侧闪躲。
  手就顿在那儿,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两个人的表情都僵硬在脸上。
  护士早留意到他们刚才的动静,倒退回来:“你们注意一点,可别在这儿吵架啊,这里是医院。”
  边雪控制好表情应了一声,推开门:“最里面那床输完了,麻烦您帮忙看看。”
  护士多看了他们两眼,弯下腰翻找。记录单被“唰唰”翻动,紧接着是体温计和血压计。
  物品不断发出声响,边雪的耳边总算有了声音。他冷静下来,想跟陆听再好好说说,却见他背过身,松开握紧的拳头,抬手擦了下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