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鲛人不要捡 第172节
作者:白日酣睡      更新:2025-12-27 16:07      字数:4369
  果然,她看见鲛人面色瞬间便愈加苍白了几分,嘴唇张了张,发不出一个字。
  江渔火只看了一眼便转头往后离开,她过去的苦痛、挣扎、不堪……全部都被那副残躯承载着,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尤其是这个曾经陪伴过她的鲛人。
  她走出去很远,在一处开阔的空地上召唤了鹏鸟。
  离开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青翠的山间,白衣蓝发的鲛人捂着胸口,脊背弯曲,手掌极力撑在山壁上,似乎这样才能不让身体倒下。即便是曾经那样俯视众生的人,在崇山峻岭下也显得渺小。
  灰蓝的长发垂到了地上,鲛人已无心顾及,过了许久,一双沉稳秀气的黑布靴出现在他视野里。
  “我送你回天阙吧。”
  那人说完便要走开,鲛人几乎是立刻就捉住了她的手,温暖干燥的手,让他心头微热。
  “好。”
  他安静地跟着她坐上了鹏鸟,未曾再提起任何有关找回身体的事。
  坐在鹏鸟背上,伽月双臂自然地箍进了江渔火腰间,几乎是笼罩一般从背后环抱着她。
  起飞之前,江渔火本想让他松开,但想到在墓室里,他是如何救了自己,那双要去解开他怀抱的手便收住了。
  身后人将脸搁在她肩侧,灰蓝的长发便垂落到了她身前,发稍上有一些灰尘,应是他方才的时候弯腰的时候沾上的。柔凉如水的发丝在日光下流淌着光泽,美得很惊艳。
  鬼使神差地,江渔火那双无处安放的手捡起其中一缕,吹了吹。
  灰尘散去,起飞之后风便将两人的发丝都吹向身后。
  在江渔火看不见的地方,一缕风正将一黑一蓝两缕发丝缠织在一起,宛如结发,任凭往后的风如何猛烈,也绝不能将二者分开。
  幽蓝的眸光看着风中缠绵追随的发丝,吻轻轻落在身前人的乌发上,双臂有力而落吻轻盈,完全没有了先前的虚弱无力的样子。
  巍峨耸立的天阙山就在前方,脚下隐约能见到穿白袍的修士。
  江渔火想找个地方降落,送到这里应该就够了,已经到了天阙的范围,伽月即便是昏死在这里,都不用她担心。
  仿佛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耳畔忽然传来清冷动听的声音,“你不想见见青萍她们吗?”气息吹在她耳侧,微微的痒,“她说,你答应过会去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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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忏悔,明天一定要在12点前更
  第180章 分化 “你的分化,是因为我吗?”……
  江渔火最终还是将人送到了洗华殿。
  青天白日里, 正是众目睽睽之下,洗华殿一众人看着他们清冷自持的宗子大人和一名女子共驭一鸟,迤迤然落到了地面。
  平日里连衣角都不愿被碰到的人, 此时掌心正按在另一个人的腰间。
  在洗华殿当差的人, 大部分都还记得眼前这个黑衣女修。无他, 纯粹是因为来洗华殿的外人极少,而能在此驻留的人就更加罕见了。
  这个黑衣女修是第一个。
  如今这一出, 更是让人不由猜测,她究竟和宗子大人是什么关系。
  底下迎接的人里没有青萍, 伽月顺理成章地将人留了下来。
  “她可能有事在忙,不妨去殿里等?”
  他知江渔火是重诺之人,既然当初离开的时候答应过会来看她, 如今既然到了总是要见一面才会走的。
  殿门关上,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几颗用支架托住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 硕大的一颗,像月亮。
  江渔火盯着珠子看了好一会儿,渐渐生出了困意。
  见她揉了揉眼, 伽月伸手覆在了她眼皮上, 唇角微勾, “别再看了,这些都是蜃珠, 人看久了会陷入昏睡的。”他俯身低低道, “还是说, 你想在我这里休息片刻?”
  这里是伽月的寝殿,奇怪的是,明明是第一次来, 江渔火却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恰到好处的光亮,恰到好处的温度,以及似有若无的优昙香气……无一不让她感到舒适,简直就像是为她而设的。
  鲛人手心柔软温凉,非但没能让江渔火清醒,反而因为舒适的触感让她更加不愿睁开眼睛。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拨开他的手,支着下巴撑着眼皮问,“你怎么还不去沉水池疗伤?”
  话虽是这样问,但江渔火根本没指望听到他的答案,她已经困倦到了极致,只要双眼阖上,就能立刻睡过去。
  鲛人垂眸看着昏昏欲睡的人,莞尔一笑,低低道,“因为,比沉水更好的药已经在这里了。”
  一对臂弯从她胁下穿过,江渔火只感觉人忽然轻了,被人打横抱了起来,耳畔听见伽月低柔的声音,“这里硬,去榻上睡。”
  这一声却是让江渔火倏地警惕起来。睡?不行,她不能睡。
  她还要见青萍,还要去西都城和皇帝说清楚和李家解契的事。
  江渔火意识挣扎起来,牙关重重一咬,将嘴里的腮肉咬得出血,这才终于将蜃珠的催眠驱散了几分。她睁眼,看见伽月近在咫尺的脸,她已经被他抱到了软榻上,余光还能看见榻边的一汪池水。这再一次提醒她,这里是他的寝殿。
  她是来探望人的,结果却在他的寝殿里睡觉算怎么回事?
  “不睡,我要等青萍过来。”
  稍清醒几分,她就跳下他的怀抱。不去看那夜明珠,也不去看身后比夜明珠还皎美的人。
  “唔……青萍今日恐怕没空见你了。”身后人沉默了片刻,“千灯……遇到了一点情况,她和白蓁要守着他。”
  “千灯出事了?”江渔火惊愕回头,她还记得这个倔强的小鲛人当初是如何不惜自戕也要和山下的凡人在一起。
  只见伽月眉头微微蹙起,“算是,但也不是……”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江渔火问,毕竟自己也算是救过他,不免会对他的状况多几分担忧。
  伽月忽然抬眸盯住她,双眸湛蓝似磷火,“你当真想去?”
  江渔火一瞬间被他的眼神摄住了,“若是……不方便,我就……不去打扰了。”
  哪知下一刻伽月就变了,仿佛方才的一瞬只是江渔火的幻觉。
  他垂眸微笑,过来牵起她的手,“没什么不方便的,我陪你一起去。”
  青萍和千灯在沉水殿。
  这又勾起了江渔火对于千灯自戕惨痛模样的回忆,这个性情刚烈的小鲛人,不知道又作出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她甚至有些庆幸还好她来了天阙,或许鲛珠还能再一次挽救千灯的生命。
  沉水殿的门关着,她和伽月站在门口,伽月推门的手微微迟疑,竟像是需要鼓足勇气才能推开那扇门。
  江渔火看到了,毫不迟疑替他推开了。
  大殿内,两双眼睛齐齐朝门口处望过来,还有一双眼睛半睁半眯,眉头紧蹙,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极大的痛苦,根本没有办法去看忽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青萍看见二人,眸光瞬间亮了,尤其是见到江渔火,更是由衷地欣喜,远远地便唤了一声,“江姑娘!”若非池中的千灯还需要她护持,她此刻定然已经去到江渔火身边。先前只是听殿下说了她还活着,如今人到眼前,才真真切切地叫人心里踏实了。青萍看着二人并肩而立的身影,欣慰笑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江渔火不知道此前她们误以为她死在禁灵大阵中的事,便不能明白青萍此刻见到她的喜悦心情。
  白蓁见到二人也惊喜了一瞬,但很快便转了回去,神色间更多的是担忧。
  江渔火顺着她的目光,落到池中鲛人身上。
  沉水池里,小鲛人原本白皙的脸上一片绯红,透过湿透的衣料,可以看见那种奇异的绯红布满了他的身体,仿佛体内被什么东西炙烤着。更有蓝色的细小鳞片正以极慢的速度从他颈部向脸颊蔓延。水底下,他的鱼尾抻得笔直,像是因为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而不得不这般紧绷着。
  江渔火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幅似曾相识的场景,问道,“千灯他……是中毒了么?”
  看到她纯然疑惑的表情,青萍不由扑哧一笑,“并非中毒,他是要分化了。鲛人若是动了情,都会有这一遭的。”她看了一眼伽月,揶揄道,“江姑娘,从前没有见过吗?”
  “分……化?”
  江渔火只觉得一道惊雷劈进了脑子里,让她思维一时间迟滞起来,要理解眼前和从前的一切很是艰难。
  鲛人的分化……这就是分化……
  她见过的,在黎越寨,在她房间的浴桶里……那个鲛人,他那副样子,原来是在分化……
  “对啊。鲛人出生时是没有性别的,若是令其动情之人是男子,便可分化成女子,若对方是女子,鲛人便分化为男子。如此,才好与所爱之人相配……”青萍话音一转,看向池中的千灯,目光怜惜,“不过,要跨过这一关,却很是不易。”
  “蓁蓁……”
  千灯面色苦痛,不断唤着白蓁的名字。
  白蓁半个身子淌在水里,一手紧握着千灯的手,一手放在千灯背上,轻轻安抚。
  可忽然间,池中的小鲛人发出一声惨叫,“啊痛……蓁蓁,好痛……”
  众人看到他的尾鳍处破开了一道裂口,同时裂开的地方隐隐出现双脚的模样。
  真正的分化开始了。
  小鲛人说不出话来了,只有细小的珍珠从眼角坠落,耳后的腮急促翕动,同时艰难地张口呼吸着,仿佛一条濒死的鱼,只能紧紧抱着眼前的爱人,指节攥得发白,却小心地收起尖利的指甲,以防抓伤她。
  白蓁急得泪珠大颗大颗滚落,“怎么办啊,青萍姐姐,千灯他好痛,怎么办才好……”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望向伽月,哀求道,“宗子大人,求您救救千灯……救救他吧……”
  那声惨叫让江渔火的心不由也攥紧了,这样的分化阶段是她没有见到过的,她连忙问身边人,“用鲛珠,鲛珠的力量可以救他吗?”
  伽月却是摇头,“不能,分化是破身,鲛珠的力量是愈合,此刻用鲛珠只会适得其反。”他看着池中的族人,又变回那个冷定的鲛人宗子,“沉水已经减轻了他的化身之痛,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也只能他自己扛过去。”
  江渔火看了一眼身边的鲛人,脑中不自觉想起他曾经在浴桶中的样子,没有沉水,甚至没有足够伸展的空间。那一夜,他后来怎么样了,也曾这样被分化之痛折磨地痛呼出声吗?
  白蓁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立刻被浇灭,只能无措地抱着千灯。
  青萍经历过分化,也见证过好几次同族人的分化过程,知道这是必经的过程,安慰道,“别担心,化身已经开始,最多不过一日一夜,他的分化就会完成。剩下的,我们不便参与了。蓁蓁,千灯是因你化身,只要有你陪着,他就会好过很多。”
  青萍的话给了白蓁鼓励,她含泪点了点头,“嗯,我会一直陪着他。”
  沉水殿留给了相依相偎的二人,青萍还要为千灯准备化身之后的汤药,知道这多年前错过的二人必定有话要说,于是匆匆和江渔火交心了几句便道别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是回寝殿的方向,江渔火落在伽月后面一步的距离。
  身后的脚步忽然停了,伽月心中揪紧,一时没有回头。她要走了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当年……是因为分化……”
  伽月回头,看见身后站定的人,她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愤怒而痛惜地盯着他,“我以为,你违背誓言,丢下我走了……我以为,你从来没有在乎过……”
  “那时候,是不是很痛……”
  她眼眶微红,倔强地不肯眨眼,只狠狠地盯着他,像是恨极了。
  伽月缓缓颤了声气,摇头,“不痛,一点都不痛。”他微微一笑,“还记得你给我吃的那个东西吗?它很有用。可惜,我还是走了,没能帮上你。我……的确是违背誓言的人。”
  想起那夜的惨烈,江渔火不由攥紧了手。但她真的能指责他违背誓言吗?
  她离开家的时候,那时的小海便是方才千灯的那副样子,等她赶回去,浴桶中的人就已经不见了。她无法得知他当时的状况,但如今也能猜想得到,即便不痛,他恐怕也无力再做什么。
  江渔火吸了一口气,抬眸盯着他,“你的分化,是因为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