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第960节
作者:
然籇 更新:2025-12-23 18:55 字数:3482
王坦之却无奈的笑了笑:
“慕容垂想要和我们谈和,担心王师会尽快攻城?”
“不错······”
王坦之一摊手:
“那就谈吧,余正愁不知道应该如何拖延时间呢。”
“嗯?”蒋看没反应过来。
王坦之则叹息道:
“如今余麾下兵马,不过万余,强攻邺城,还要牵制邺城周围的鲜卑援兵,谈何容易?
所以余本来也在想着如何能够虚张声势,让鲜卑人不敢出城试探我军的虚实。
如今倒好,鲜卑人自己先怯懦了,那原本没有资格和谈的我们······倒是可以先诈一诈他们。”
蒋看:???
也就是说,一万人,你就敢打邺城?
鲜卑大军固然是已经被抽调北上前往邯郸、顺路支援临水,但是慕容垂并没有傻到让自家主力被这样牵着鼻子走,所以还是留下了不少人留守邺城,再加上其后续临时招募的丁壮以及邺城原本为数不多、却绝对堪称精锐的禁军,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也有接近两万人。
哪怕是良莠不齐,哪怕是士气低落、人心惶惶,但是人家好歹也是控扼坚城、背水一战啊。
攻城的兵马数量甚至还没有守城的多,这是什么大胆包天的操作?
王坦之微笑道:
“余这万余人,是从枋头城中拉出来的,求得就是一个一路北上、撕碎鲜卑人临时布设的层层防线,若是余之行动不能快一些的话,无疑会给鲜卑人巩固防线的机会,等到大军渡河北上,所要面对的恐怕就不是今天这般脆弱的防线了。”
蒋看明白过来,但······
打量着王坦之,又看了看那些跟着王坦之一起过来的将领和参谋们,这些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恐慌或者不自信的神情,甚至还在低声交谈之间流露出笑容,好似用一万人包围两万人连带一座城的根本不是他们。
王坦之似乎看出了蒋看的疑惑,解释道:
“余同邓伯夷率军从河内杀奔枋头,就已经做好了抢占枋头、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准备,之后我军孤军守卫枋头,城外敌军五倍于我,且援兵难以抵达,我军也从未有退缩之意。
因此,如今强攻邺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且河洛各军也已次第渡河,加上后续赶来支援的各州府郡兵,人数已经在四五万上下,如何打不得这邺城?”
蒋看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也渐渐回过神来,都督府显然是放弃了和大司马争夺青州,所以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在河洛方向上保持太多的兵力。
“那······余折返回城,告知慕容垂愿意和谈?”蒋看试探着问道。
“有劳主事了。”王坦之亦然笑眯眯,“不过主事好像都没有告诉余,慕容垂开出了什么条件吧?”
蒋看愣了一下,旋即一拍脑门。
他之前已经被王坦之的种种操作弄花了眼,险些忘了正事。
————————
邺城。
邓羌率领骑兵远离了邺城。
听到这个消息,慕容垂一直阴沉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些许笑意。
这说明关中王师应当是在认真考虑自己的提议,所以通过这个方式来表示缓和。
他选择在宫中侧殿召见去而复返的关中使者蒋看。
如今的慕容垂,身为吴王,自封摄政,自然要在皇宫中办公。
办公的地点也选择了侧殿而不是大殿,显然是在学习江左的那位会稽王同行。
而他现在还没有打算登临大宝,原因也是很复杂的。
既是因为慕容儁本人还在青州活蹦乱跳,就算是慕容垂已经开列他不少罪状,也不能否认慕容儁是鲜卑入主中原的功臣,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国之君。
所以他的功绩和在鲜卑人心中的名望,都是很难抹杀的。
第一四九四章 强硬的使者
慕容儁还活着,而慕容垂直接上位,难免会引起责问,最好的选择自然要么是慕容儁死了,要么是慕容儁被抓了之后亲自向慕容垂递交传国玉玺,表明帝位的转移和权力的让渡。
显然现在这两条,都很难实现,慕容垂也只能在心里为桓温和杜英加油,期望他们能够尽快荡平青州、捕杀慕容儁。
且如今的鲜卑,四分五裂,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慕容垂若是登基称帝,名不正言不顺,还有可能被认为是自知已经无力回天之后的自娱自乐,流传到后世,只会为人所耻笑。
另外,如今的慕容垂,在经过对天下大势的谨慎分析,再加上前面还有杜英和桓温这两位“先贤”和“后来者”打个样,慕容垂俨然也意识到,天下正统多多少少还挂在江左朝廷身上。
所以杜英和桓温虽有僭越,却还没有光明正大自立旗号的意思。
一旦自立旗号,那么就意味着和正统的割裂,在名义上就会变成一个地方割据政权。
自然在道义上说不过去,对于人才的吸引力也会直线下降。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永嘉之乱后,地方割据政权层出不穷,一座城池可能在短短一年之内就几次变换大王旗。
但如今还真没有几个长寿的割据政权。
所以显然这样的小政权远不能给人安全和信任感。
这会让人才宁肯投奔腐朽而懦弱的江左朝廷,也不会选择在短暂的风光之后就给某个小政权陪葬。
乱世之中,想要寻死很容易,但是想要活着就很难了。
寻死的人,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如今大多数都是想要求活的人。
所以他们自然期望所依附的政权能够长久,而在发现这条船要沉的时候,也会干脆利落的跳船求生。
异位而处,慕容垂对于那些汉人世家的摇摆不定,还是能够理解的,且现在也还有用的到他们的地方,所以慕容垂并不打算直接把他们连根拔起。
还不到时候。
毕竟无论是哪个地方的世家,都具有一个很好地传统——积攒财富。
他们会和守财奴一样守着那些家族代代传承下来的基业。
而在慕容垂的眼中,这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而且不需要担心手下那些鲜卑贵族大老粗们会肆意挥霍的宝藏。
说起来有些丢人,在之前和关中的贸易之中,最积极的不是这些汉人世家——或许他们又有其余的途径能够获得关中商品——而是鲜卑贵族们。
这些名为“贵族”,其实就是靠着入关之后劫掠而发家致富的大老粗,面对设计精妙、人皆追捧的关中商货,自然头脑发热,只剩下“买买买”,这让关中商贾们赚的盆满钵满,也让鲜卑人通过一次次恶战和带来恶劣影响的劫掠所积攒下来的财富,如同开闸泻水一样飞速流逝。
所以慕容垂知道在这样的风雨飘摇之际,是指望不上这些权贵了,只能在合适的时候,向世家“征调”钱粮。
因此,当慕容垂锋锐的目光在大殿上的诸多世家子弟脸上扫过时,这些人都有一种没来由的心悸。
但很快,外面的匆匆脚步声就打破了殿上冰冷的气氛。
“启禀大王,西夷使者求见!”
世家子弟们在心中齐齐吁了一口气。
显然西夷使者的到来让他们可以在表面上同仇敌忾,也可以让慕容垂暂时挪开那冰冷的目光。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在那目光之中看到深层次的贪婪。
显然这样的贪婪不可能应在关中使者身上,而最终只会落在世家们的身上。
一身汉家长袍的蒋看,大步走上殿。
这让世家子弟们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们好像看到了第一个进入邺城的关中使者梁殊。
峨冠博带,汉家衣冠。
邺城万人空巷。
曾经的那个梁殊,让整个邺城乱成一锅粥,最终整个王朝崩坏成如今这般模样。
现在这个蒋看,又不知道会给邺城带来什么影响?
世家们还是挺后悔,当时就应该劝说慕容垂把蒋看关押,或者把蒋看放出去了之后就不应该让他回来。
总之······蒋看的存在总是给他们一种事情不可掌控的感觉。
慕容垂显然并不是这样认为的,他微笑着打量着蒋看,显然他更想越过世家、构建起来一个和关中都督府之间的直接联系:
“这么快就回来,看来是带来了好消息。”
蒋看并没有和慕容垂客气的意思,随意的拱了拱手,接着笑问道:
“为什么不是坏消息呢?”
慕容垂笑道:
“若是坏消息的话,那尊使只要在城门下面告知一声就可以了,何必再犯险入城一次呢?”
蒋看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余已经和城外的我军主将商议好了,我军主将顾虑到城中还有不少关中百姓,所以不愿强攻城池,愿意先退兵五里,以示诚意。
但具体能不能和殿下和谈,并非我军主将能够决定的,已八百里加急送往关中,禀报都督,同时恐怕还要大王协助,着人前往邯郸,将此消息送给刺史。
无论是都督还是刺史,皆可决定此事,所以想来后者给消息的话,用不了多久。”
慕容垂挑了挑眉:
“王景略?”
他倒是没有想到,杜英竟然会赋予了王猛这么大的权柄。
临阵指挥权也就算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样能够理解,但是连这种打还是谈都能决定,那说明王猛在杜英那里的信任无以复加。
看来想要挑拨杜英和王猛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错。”蒋看回答。
“好,本王答应了,期望王刺史能够给一个令本王满意的答复。”
蒋看接着说道:
“但我军已经彰显如此诚意,大王是不是应该有所举措?”
“尔军犯我之境,如今退军,却还自称诚意,岂有此理?”有一名文官站出来说道。
蒋看却是看也不看他,冷冷说道:
“战事如何,恐怕还容不得尔等置喙。大王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