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 第56节
作者:
一斛铢 更新:2025-12-23 18:18 字数:3970
“娘,大姐怎么进宫当了陛下的妃子啊。”帕子绞得都要烂了的宋今禾嫉妒得要疯了,她怎么就能那么好命。
先是颜如冠玉,大权在握的姐夫,现在还成了新帝的女人。
天底下的男人都眼瞎了不成。
“她不一定是你大姐,说不定只是长得像而已。”宋夫人心里自是发慌愧疚居多,毕竟她当时送给长女地契时,就没有想过她还能活着。
私心里她是舍不得的,但牺牲曼娘一人换取全家性命,曼娘自小懂事,应当会理解自己的。
在宋夫人心虚愧疚时,有宫人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夫人,这是修仪送给你们二人的糕点,还让你们莫要拘谨,就当是在自己家中就好。”
小小的一碟糕点,全将宋夫人心存的侥幸全都打碎了。
惊恐的抬眸间,遥遥对上曼娘举杯望过来的视线,浑身惊颤如遭雷劈。
宋令仪百无聊赖的欣赏着千篇一律的歌舞,视线时不时扫过上首的帝后,在下来是惠妃兰妃,后才是一些她曾在虞城见过的人。
而那些人,多的是想要她死。
宋令仪正垂眸摩挲着酒盏边缘,就见到一个脸生的宫女匆忙忙跑来,着急惊慌道:“小主,不好了,蝉衣姑姑出事了。”
宋令仪放下酒盏,用青雀头黛绘过的秀眉微微拧起,低声询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她又遇到了什么事?”
宫女见她不为所动,顿时急了,“奴婢是花房那边的,蝉衣姑姑不知怎地被人污蔑偷了东西,现在对方要抓拿蝉衣姑姑去慎刑司。”
宋令仪看不见对方的焦灼,仍不紧不慢道:“对方是谁?”
“是,是,是兰妃娘娘宫里的人。”宫女见她仍不动,急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不顾尊卑就要上手拉拽她,“小主,再不去,蝉衣姑姑只怕真的有危险了。”
“我又没说不去,你何必心急。”宋令仪就势起身,视线随意掠过一眼高座上的几位。
也不知道是谁,特意为她做了一回东风。
宋令仪离席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只是瞒不过一直盯着她的人。
自从攀上新帝后,虽说祁明阳弑兄夺权的行为遭人唾弃辱骂,交好的友人因此和他绝交,但都改变不了他的加官进爵,春风得意。
就连宫宴的位置都在天子脚下不远,此等殊荣岂是他人所能比拟。
酒至半席,已然微醺的祁明阳欣赏着歌舞,享受着四面八方对他投来的钦慕嫉妒,酒酣胸胆尚开张,人生得意须如此!
前来倒酒的宫女趁机给他塞了张纸条。
收到纸团后的祁明阳垂眸,端起手中酒水一饮而尽,一连喝得满脸通红,才撑着桌面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外走。
正欣赏着歌舞的刘慧盈见到丈夫起身离席,抓住他的手问道:“夫君,你这是要去哪啊?”
“酒喝多了,我出去醒醒酒。”祁明阳摁着眉心,随口扯了个由头。
“宫宴没多久就结束了,也不差这点时间。”自从踏进宫殿后,刘慧盈的眼皮就一直跳,总认为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我就出去醒个酒,要是等下真喝醉了在陛下面前甩起酒疯怎么办。”
“不行,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刘慧盈仍是不放心,说着站起来就要和他一起出去。
“我在宫里会出什么事,别让别人看了笑话。”祁明阳不耐烦的沉下脸呵斥,只觉得她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哪怕被丈夫呵斥了,翕动着唇的刘慧盈只得退一步,“我不跟着也行,但你身边得要跟着人,要不然我不会放心。”
祁明阳不知传信给他的是谁,只知道知道他秘密的人就该死。
来到信纸上说好的宫殿,里面并未点灯,只有月光从窗牖倾洒入内,潇潇洒洒铺满一地。
突然看见,一个背影像极了大哥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心头猛地一颤。
大哥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可能还出现在这里!
就算他没死,他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
“大哥,是你吗?”他刚走进殿内,后脑勺骤然一疼,还没等他看清楚打晕他的人是谁,身体先一步软在地上。
宋令仪跟着宫女越走越偏僻,难免发出疑问,“你不是说蝉衣被带去慎刑司了吗,为何这里不像是去慎刑司的路?”
走在前面的宫女脚程不停,嘴上催促着,“小主,这便是去往慎刑司的路,马上就要到了,难道小主忍心看蝉衣姑姑受刑吗。”
“可是,她人好好的在玉芙宫待着,又怎会出事。”
脸色发白的宫女正要反驳,后脑勺就不知挨了谁一棍子。
拿着棍子的蝉衣从暗中走了出来,询问道:“小姐,这人怎么处理?”
“拖到假山后。”宋令仪又问起,“逢春那边怎么样了?”
“宋修仪离席那么久了还未回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许素霓扫过离席许久的位置,端起酒壶为他倒酒。
貌似无意间提起,“以前我没来建康时就听过宋修仪的美名,说她是整个建康男子的春闺梦中人,就连当年她大婚之日,都不知有多少男子醉酒买哭。”
垂睫敛眉的秦殊指腹摩挲着酒樽边缘,目光随之落到离席许久的位置上,脑海中难免回想起年少时光。她确实很受欢迎,即便他将她出现在她身边的所有追随者赶走,私底下警告他们,仍架不住他们前仆后继地往前涌。
毕竟谁都想要摘下那颗明珠。
端起手边酒樽一饮而尽后,男人沉下脸招手唤来宫人,“派人将修仪找回来。”
离席那么久,也该回来了。
宫人一听,顿时脸白如纸额汗滴落犹犯急症。
许素霓皱起秀眉,“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
骨指捏裂酒樽的秦殊锋利的眼锋一扫,“你看到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骇人威压下,立马吓得宫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是奴婢刚才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宋修仪和个男人拉拉扯扯。”
“可有看清那个男人是谁。”一字一句,似从他牙缝里硬挤而出的阴鹫狠厉。
“奴婢,奴婢看见那个男人同,同前朝的祁太傅长得有几分相似。”
许素霓听后,惊讶得捂住了唇,“你这婢子都没看清对方正脸,怎么就能确定那人是宋修仪,不是看错了。”
匍匐在地的宫女哆嗦着身体,“奴婢记得宋修仪今晚上穿的衣服,所以才认出的。”
面罩寒霜,杀意汹涌而至的秦殊猛地踹向地上宫人,陡然厉喝,“起来,带路!”
刹那间,原本正在翩翩起舞的歌舞瞬间停下,推杯换盏的官员们惊恐地从席间离开,齐齐跪下大呼,“陛下息怒!”
“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要知道宋修仪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人。”许素霓连忙跟上,并试图挽住他手臂要为另一个女人求情。
以额触地的大臣们见陛下怒气冲冲的拔剑离席,皇后娘娘紧随其后,虽心中好奇,也不敢追上去看热闹。
攥得掌心冒汗的刘慧盈想到离席许久未归的夫君,心下咯噔一声。
夫君他,应当不会出事了吧。
要不,她还是去找下夫君吧,否则她的心一直跳动着不安。
用来给官员醒酒的春景宫中虽熄了灯,却有一男一女两道影子摇曳着,落于窗边紧密相连。
任谁见了,都认为里面是何等的旖旎生艳,活色生香。
等要走近时,殿内烛火陡然熄灭,越发欲盖弥彰。
“陛下,里面的人不一定会是宋修仪。”明着将人拦下,实际在拱火的许素霓压住唇角上扬弧度。
宋曼娘,我倒是要看你这一次怎么办!
要怪就怪你不该抢了她的丈夫。
许素霓视线移到身边的男人,就算他心里对宋曼娘有几分不舍,他又如何能接受得了一个霍乱宫闱又水性杨花的女人。
“闭嘴!”面罩阴鹫,手持长剑的秦殊咬牙往那熄了灯的宫殿走去。
宋曼娘,你最好祈祷里面的女人不是你,否则他不介意亲手了断她的性命!再将她的奸夫给砍成臊子。
下颌线条死死绷着,眼神凶狠得宛如弑人的秦殊推门进去。
随着宫门被人猛地踹开,连殿外的寒气都随着一同席卷入内。
半昏半明的月光虚虚实实地探入内,以便照出殿中轮廓。
里面并没有秦殊所想的春色旖旎,反倒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屏住呼吸泛起不适。
紧致的安静中,总会将一点点细微的声响放大数十倍不止。
也令逐渐适应了昏暗光线的眼睛,看见了远处的屏风后有一道身影正背对着他。
取下发间簪子,一下又一下戳进男人心脏的宋令仪听到脚步声,方转过那张沾了血污,更显侬艳漂亮的脸。
满身阴戾杀意的秦殊手持长剑踏进殿内,扫过刚被她松开手扔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的男人,额间青筋直突,沉声厉声,“宋曼娘,你在做什么!”
宋令仪哐当一声扔下手中沾血长簪,唇角微微翘起,眉眼间洋溢着妖媚又糜烂的笑,“陛下不是看见了吗,我杀了他。”
“你可知道谋杀朝廷命官当处于极刑。”莫名的,秦殊见到地上的尸体后,滔天怒火像被水给抚平了。
“所以?”宋令仪歪了歪头,站起身来朝他一步步靠近,“陛下是要杀了我吗?”
她没有丝毫畏惧,反倒是离他三步远后,不紧不慢地取出帕子擦拭脸上血污。
宋令仪并不觉得脸上的血脏,反倒觉得愉悦,畅快,毕竟她沾上的是仇人的血,如何不令她高兴得发狂。
“你当真以为朕不该杀你吗!”秦殊认为他最近就是太骄纵她了,以至于让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妾自然不会怀疑陛下想杀了妾。”指尖一松,任由帕子晃悠悠落地的宋令仪走到他面前,抬起男人的手,先是放在脸颊边蹭了下,才在睫毛轻颤间置于脖间。
那张恢复了一贯清冷的脸带着慨然赴死的淡然,又带着不欲狡辩的坦然,“妾对自己杀害朝廷命官一事没有任何异议,只妾一向是个怕疼的人,只怕受不住慎刑司的审问,还望陛下成全。”
宋令仪感受到掐着脖子的力度正在不断加紧,她的心里是恐慌的,是惧怕的,因为她不想死,她想活。
她清楚今晚上是有人算计了她,也知道祁明阳根本不用死。
但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誉儿才能真正安全,祁家人想动誉儿前得要投鼠忌器。
何况从真正得知是他杀了夫君后,宋令仪就没有想过要他活。
她不喜欢将仇留到隔夜报,她只希望对方永远见不到第二天太阳。
否则给他每多活一天,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凌迟。
“既然你想死,朕就成全你!”眉眼阴沉的秦殊掐着纤细的脖子,轻而易举的感受到掌心下的人儿有多么脆弱,更多的是从胸腔涌现的愤怒。
恨她不为自己辩解,恨她如此轻易的放弃自己生命!
目光落在她平静得慨然赴死的脸上,下颌绷紧中忽然发出一声嗤笑,要是真的让她轻易死去,不正如了她的意吗。
她在激怒自己,不正是想要去死,好在阴曹地府下同那个男人双宿双飞吗!
她想要,自己偏不能如了她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