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 第7节
作者:一斛铢      更新:2025-12-23 18:17      字数:4077
  说着,摇着刀扇羡慕不已的连连摇头,“要不是我早已娶妻,只怕都想要娶那么个善解人意又大方,还会主动为我纳妾的妻子。”
  正俯身案桌的秦殊头也没抬,“你感动,你可以娶。”
  “啧,真是冷血无情的一个人。”
  ——落霞园——
  先前将那位许姑娘送走后,又有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婆子上门,恭敬道:“夫人,将军让你到粹玉园一趟。”
  那婆子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全然没有等她,或是为其带路的意思。
  宋令仪没有立刻跟上,而是转过身,对喜商苦恼的抱怨,“她明知我丢了四年的记忆,哪儿还记得粹玉园的路要怎么走。”
  喜商回:“兴许是那婆子有事要忙,从而忘了这一遭。”
  “还好有你在,要不然我一个人就得迷路了。”宋令仪忽地问起,“以前在我身边伺候的蝉衣,清鸢去哪了?”
  “夫人忘了,她们已经嫁人了。”喜商并不知她说的两人是谁,不妨碍她张口扯谎。
  粹玉园位于西北方,不说小路由奢侈无比的玉石铺成,园内还种植了不少姹紫嫣红竞相艳的奇花异草供人观赏。
  每到百花争艳的春季来临,附爱风雅,广爱结交名士才子的城主和城主夫人,总会送出一张又一张赏花帖,举办一场又一场穷奢极欲的宴会。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因天冷,惧寒的宋令仪在出门时总会将自己裹得格外严实,将一张如月亮升起的脸藏在绒毛狐裘护脖中。
  “夫人来得,倒是比鄙人想的要快很多。”即使对美丑不甚在意的齐信也不得否认,这位祁夫人生了张清冷不失怜悯众生的脸。
  哪怕穿着臃肿的冬衣,那张脸都似月亮在小山旁升起,又似在日光下染了薄薄的霜。
  何况比她相貌更盛的,当属那身凛凛不可攀的清冷孤傲。
  师弟当年折在她的手里,合乎情理。
  “我们这里抓来了几个人,夫人瞧下,你是否认识他们。”齐信抿下眸底惊艳,让士兵将捆绑的人推上前。
  宋令仪正想要说不认识,却在下一刻瞳孔骤缩,脸色骤白地看着被押着上前的几人。
  那些人,全是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祁家下人。
  刹那间,呼吸急促的宋令仪攥得骨指泛白,内心涌现极度的不安和惶恐,生怕是对方看出了什么。
  紧接着她开始复盘,她是不是有哪一步做错了,才会让他怀疑上自己。
  不,她不能自己吓自己,说不定他们只是想利用祁家下人来诈自己,好让她露出破绽。
  嘴里塞着团抹布的祁家下人见到她,皆神情激动,嘴里呜呜咽咽着想要说什么。
  齐信抬手,立马有人扯下其中一个丫鬟嘴里布团,手撑在她后背往前一推。
  自从被抓到后,整日提心吊胆的丫鬟泪眼婆娑得像是看见了主心骨就要扑过去,“夫人,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又想起那些人交代想要活命要做什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夫人,我是杏儿啊,我知道你见过我的。”
  宋令仪似被她癫狂的模样吓到了,清冷的面孔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眼泪糊了满脸的杏儿疯狂摇头,“婢子没有认错人,你就是夫人!婢子之前是在夫人后院负责洒扫的啊。”
  颦颦眉尖拧起的宋令仪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最后仅是残忍的摇头,“抱歉,你兴许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这些人,你真的没有一个认识的吗?”不知何时出现的秦殊语调虽平常,却令人毛骨悚然得冷汗直冒。
  指甲蜷缩着掐进掌心的宋令仪眉尖蹙起,“你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为何我就一定要认识他们?”
  “只要你说,你认识她们其中一个,我就留她们一条命。”秦殊抛玩着手中匕首,唇角噙着恶鬼索命的笑,“他们的命,现在就掌控在你的手中了。”
  宋令仪依旧摇头,满是苦涩的喉咙生哽地溢出难堪,“你难道忘了,我丢失了一段记忆吗。你让一个丢失记忆的人来指正她没有印象的一群人,和让瞎子看画猜图有何区别。”
  男人声线骤然下沉,泛着凌厉寒意,“依夫人的意思,你不认识她,那她是死是活也同你无关,是吗。”
  宋令仪正想否认,就被突如其来的血飞溅到脸上。
  而那血,是属于最先被推出来的杏儿一剑贯穿胸口后喷溅而出的。
  杏儿临死的前一刻,仍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着突出发白的眼珠子,张着嘴,愣愣得看着鲜血不断从口中喷涌而出。
  她不信夫人会那么狠心地说不认识自己,更不信她轻易丢了性命。
  随手扔掉沾血长剑的秦殊冷漠道:“下一个。”
  好像他刚才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只鸡,一只鸭,或者说是一棵芦菔。
  与其说他杀了一个丫鬟,倒不如说他在杀鸡儆猴。
  而她宋令仪,就是那只猴。
  这一次被推出来的丫鬟生了一张讨喜的圆脸,因恐惧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匍匐着,痛哭流涕地向她爬来,“夫人,我是在花园里侍弄花草的柳珠,我们见过的,你之前还夸过我手艺。”
  “夫人,我不想死,夫人你见过我的。”
  “只要夫人你说你认识我,我就能活下去。”
  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的宋令仪如何不明白他想做什么,这是要和她打心理战,让她承受不住背负着那么多条人命的愧疚主动承认。
  她就是在撒谎,她根本没有失忆。
  喉咙像被硬物卡住的宋令仪以为自己在毫不手软杀掉马夫后,她的心都应该是冷硬自私的,可是,她好像高估了自己自私冷漠的程度。
  宋令仪弯下腰,取出帕子擦拭着拽住自己裙摆,哭得眼泪鼻涕泗流的一张脸,带着不忍的询问,“她们是做错了什么吗?”
  “她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错就错在打动不了该打动的人。”错在她们是祁家下人,错在偷盗主家财物来不及逃走就被抓了回来,只是这些话,没有必要和她说。
  “将军这句话说得好生奇怪,好像她们做了什么,是我指使的一样。将军不妨和妾身说下,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宋令仪不在辩解,自暴自弃道,“将军不愿说,妾身只能回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呵,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眉眼阴沉的秦殊眼神凶狠得宛如噬人,嚼舌冷怒再次发问,“宋曼娘,你当真不认识她们。”
  宋令仪遗憾地轻轻摇头,“你要是强行说我认识,就当我认识。再如何,他们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牺牲她们,还是坦白自己就像是天平两端的筹码。
  而人,往往都是自私的生物。
  凭什么要为了别人牺牲自己,而不是他们牺牲自身成就她。
  叫柳珠的丫鬟听见她说不认识自己,当即崩溃着大哭大喊,不甘心涌两只手死死拽住她的裙摆,“夫人,你认识我的,你分明是认识我的,你还见过我。”
  秦殊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只是平淡的诉说着她的结局。
  “下一个。”
  第三个人被推出来时,他没有大哭大闹,痛哭流涕的说想活,而是眼神怨毒,张嘴吐出一口痰朝宋令仪啐去。
  “毒妇!”
  “苟且偷生委身于贼人………”这人怨恨辱骂的话还没说完,一颗人头就从脖子上落了下来。
  “下一个。”
  不到短短的一炷香里,本是雅致赏花弄月的粹玉园已变成鲜血染红土地的人间地狱。
  齐信看着好不容易抓到的七个祁家下人当着她的面全杀了,她都能做到无动于衷,只怕这女人远比自己所想的要心狠,且攻于心计。
  宋令仪目睹着因她产生的一场无辜屠杀,扯着苍白的唇,痛苦无力的闭上眼,“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强迫我认识他们,如果你们只是想让我看这一场戏,现在戏看完了,我能走了吗。”
  她怕自己在待下去,真的会发疯。
  “夫人何必走得那么快,因为除了这些人,鄙人还为夫人准备了一份礼物,想来夫人应该会喜欢的。”齐信笑眯眯地递过去一个用檀木雕花盒装着的礼物。
  直觉告诉宋令仪不要轻易打开盒子,只因里面装的并不是她想看见的。
  “夫人不打开看一下吗?”
  并未接话的宋令仪反问道:“先生希望我现在打开吗?”
  齐信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做了一个请。
  不认为对方会好心,只怕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宋令仪在权衡利弊之下,仍是选择打开。
  只是木盒很沉,她做不到一手托箱,一手打开,只能让木箱给别人抱着。
  在打开前,抑制指尖发颤的宋令仪不忘问道:“不知先生给我送的是什么礼物。”
  “一个,足够让夫人喜欢的礼物。”
  随着木盒的锁扣咔哒一声响起,只见木盒里面是一颗用冰冰镇着的狰狞人头。
  这颗人头的主人,正属于在得知对方要将他们卖掉,被宋令仪一剑斩下的马夫的头。
  他就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怒目圆睁全是恨意地盯着宋令仪,像试图朝她索命的恶鬼。
  第7章 他想掐死自己
  脖子被掐住的宋令仪克制着要冒出嗓子眼的尖叫,脸上血色寸寸褪去苍白如纸,捂着胸口后退,“先生送我这个,为何故?”
  短短的一瞬间,宋令仪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
  手摇刀扇的齐信依旧在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的步步紧逼,“夫人不认为这人很熟悉吗。”
  要不是赵伟手下的兵亲眼目睹,她一剑割下别人的脑袋,怕是所有人都想不到。
  看似柔柔弱弱的祁夫人会提剑杀人。
  “先生莫不是忘了,我自醒来后就忘记了很多东西。”宋令仪毫不避讳的和他对上,神色自嘲。
  “我不知道先生究竟想要让我承认什么。我只知道,如果先生想要用他们的生命来威胁我,并让我产生愧疚自责的话。我承认你成功了。因为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因我之故惨死而无动于衷。要是我真能无动于衷,那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夫人心善。”齐信不紧不慢地续上一句,“只是夫人的心,倒是远比在下所想的要心狠。”
  “先生说我狠?是我用他们的命威胁的你,还是你用他们的命来威胁我。巧言如簧,颜之厚矣。”不愿和他多争口舌的宋令仪来到秦殊面前,定定地看了他许久。
  久到被看的人有些不自在的要错开目光时,原本站在他面前的宋令仪抬起手,用力朝他扇去。
  清脆的巴掌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连带着周围的风都不动了,草不晃了。
  脸被打偏的秦殊阴沉着脸,舌尖顶住左腮,抬手抚上被打的左脸,眸底杀意翻涌沸腾,“宋令仪!你想死是不是。”
  “秦拂衣,你就任由别人欺辱你的妻子吗!”打得手腕发麻的宋令仪无惧他宛如噬人的阴沉目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又倔强着不让落下,“你要是厌我恶我恨我,你大可以一张休书将我休掉,不是让我当成供你取笑的乐子。”
  “我只是失去了四年的记忆,不代表我就是个无知无觉的傻子。我虽然不知道自己丢失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但现在的我看着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怪不得我会失忆。”哀莫大于心死的宋令仪笑着笑着,眼角淌出了泪。
  “说够了吗。”听到她要一刀两断的秦殊当即沉下脸,咬着牙厉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