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作者:
一寸星火 更新:2025-12-23 18:12 字数:3075
他跟着萧彻来到御案旁,熟门熟路地开始磨墨,动作流畅,力度均匀,一看就是老手。
萧彻铺开一张明黄色的绢帛,那质地林砚认得,是专门用来书写圣旨的。
林砚心里嘀咕起来。
【这架势是要写圣旨?大晚上的写什么圣旨?给谁的?】
萧彻执起御笔,蘸饱了墨汁,笔尖悬在绢帛上方,似乎沉吟着要落笔。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林砚那双眼睛里几乎要溢出来的好奇,像个试图偷看大人秘密的小孩,想看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那副抓心挠肝的模样,着实有趣。
萧彻心下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开口,语气随意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想看便看,又不是什么机密。”
林砚小声嘀咕着“这不好吧”,人倒是立刻往前凑了小半步,脑袋探过去,眼睛瞪得溜圆。
只见那沉稳有力的御笔落下,一个个熟悉的字迹呈现出来。
“……长平伯府,世受国恩,理当克勤克俭,以为勋戚表率,然竟奢靡成风,不恤民力,甚失朕望……着即削减食邑七百户为三百五十户,永业田两千五百亩为一千亩,钦此。”
林砚看着那墨迹淋漓的字句,眼睛越瞪越大,呼吸都屏住了。
削了一半?!
食邑和永业田都直接砍半?!
萧彻写完最后一个字,将御笔搁回笔山:“李德福。”
李德福立刻上前:“老奴在。”
“即刻着人宣旨,不得延误。”
“是。”李德福双手捧起那卷刚刚写就、墨迹未干的圣旨,躬身退下,脚步又快又稳。
林砚还愣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御案,仿佛还能看到刚才那旨意上杀气腾腾的字句。
这就下旨了?
陛下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为什么?
总不可能是因为他来告状吧?
不对不对,陛下会让自己看着礼部,定然也会找人看着长平伯府,今日长平伯府发生的事情,陛下只怕是早在自己进宫告状前便已然知晓。
想到这里,林砚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他还是低估了大老板。
萧彻收拾武海闵等人的时候没有手软,那对待长平伯府自然也不会。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感如同温泉般咕嘟咕嘟地从心底冒出来,林砚暗爽。
【陛下威武!陛下英明!陛下干得漂亮!让这群蛀虫炫富!让他们拿炭火烤菊花!这下看他们还嘚瑟!食邑砍半,田产缩水,够他们肉疼的!】
萧彻听着耳边那毫无章法、只剩下纯粹欢呼雀跃的心声,唇角向上弯了一下。
他抬手,端起旁边温着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嗯,今日这茶,滋味甚好。
林砚还沉浸在巨大的快乐里,嘴角疯狂上扬,又努力想憋住,表情管理近乎失控。
他内心的小人已经拿出锣鼓家伙什,开始敲锣打鼓放鞭炮,循环播放“陛下万岁”。
【好想看长平伯府接旨时的表情!】
【一定很精彩!】
【可惜看不到现场,遗憾,太遗憾了!】
萧彻慢悠悠地啜了口茶,眼睫微垂,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
他放下茶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着空无一人的殿角淡淡开口:“金九。”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悄无声息地凝聚成形,躬身抱拳:“属下在。”
“你亲自去一趟长平伯府,看着旨意宣完,瞧瞧动静。”萧彻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吩咐一件寻常小事,“若有什么,回来报与朕知。”
金九:“是。”
萧彻顿了顿,像是才注意到旁边竖着耳朵,眼睛唰一下亮起来的林砚,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顺便,带上林卿一起去,让他也看看。”
林砚:“!!!”
他抬起头,眼睛瞪得比刚才看圣旨时还圆,脸上写满了“真的吗?我可以吗?还有这种好事?”。
【陛下!您是我亲陛下!您真是英明神武算无遗策体贴入微!】
金九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似乎也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但立刻恢复如常,抱拳:“属下遵命。”
萧彻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一份奏章,仿佛刚才只是安排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去吧,动静小些。”
“微臣谢陛下隆恩!”林砚赶紧行礼,声音都激动得有点发飘。
他跟着金九,几乎是飘着出的花厅,脚步轻快得能原地起飞。
月色清冷。
金九的身影在前方如同鬼魅,悄无声息。
林砚跟在金九身后狗狗祟祟。
陛下好呀陛下妙。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头]
第23章 领导指东,绝不能往西;领导打狗,绝不能撵鸡。
夜色浓得化不开,一点月光勉强给长平伯府那气派的飞檐勾了道模糊的银边。
林砚被金九提溜着,悄无声息地趴在了长平伯府某段高墙的墙头上。
一个绝佳的偷窥,啊不是,侦查视角。
冰冷的砖石硌得林砚肚子有点凉,但他顾不上,盯着府内那一片灯火通明,心里盘算着李德福何时会到。
前院的赏菊宴显然刚散场不久,空气里还残留着酒肉香和隐约的丝竹声。
宾客尚未完全散去,三三两两的华服身影还在廊下说笑,几个喝高了的公子哥正互相搀扶着,嚷嚷着要去什么地方“再饮三百杯”。
林砚小声跟金九嘀咕:“他们不会是想去喝花酒吧?”
金九点了点头。
林砚:“???”
还真是?
不过……金九为什么会这么肯定地点头啊!
就在这片看似和谐的氛围里,李德福带着一队禁军,骤然闯入。
李德福那张惯常堆笑的白净面皮此刻绷得紧紧的,手里明黄卷轴一展,尖利的嗓音瞬间划破了长平伯府:“圣旨到——长平伯接旨!”
喧闹声戛然而止。
方才还醉眼朦胧的公子哥们猛地一个激灵,廊下说笑的宾客们笑容僵在脸上。
长平伯本人连滚带爬地从内堂跑出来,冠歪袍斜,脸上那点残存的酒意被惊恐冲刷得一干二净,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尚且散落着菊花瓣的青石板上,身后呼啦啦跪倒一片。
李德福手持明黄圣旨,面无表情地站在院中,身后跟着一队煞气腾腾的禁军士兵,盔甲在灯火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之前在林砚面前炫耀炭火银钱的世子爷,此刻正跪在他爹身后,脑袋埋得低低的,肩膀微微发抖。
林砚扯了扯金九的衣服:“他们至于怕成这样吗?不是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金九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林砚。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在陛下面前肆无忌惮?
陛下也不是谁都宠信的。
“长平伯府,世受国恩,理当克勤克俭,以为勋戚表率,然竟奢靡成风,不恤民力,甚失朕望……着即削减食邑七百户为三百五十户,永业田两千五百亩为一千亩,钦此——”
每念一句,长平伯的脸色就灰败一分,周围那些宾客的脑袋就垂得更低一分。
当听到“削减食邑七百户为三百五十户,永业田两千五百亩为一千亩”时,长平伯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仿佛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直接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林砚撇撇嘴,他还以为长平伯府有多了不起呢,不还是被萧彻一道圣旨吓成这个鬼样子?
那些方才还高谈阔论的宾客,此刻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个个脸色精彩纷呈,惊惧、庆幸、幸灾乐祸……种种情绪在那一片死寂中无声流淌。
长平伯身后的女眷中传来几声压抑细碎的啜泣,很快又被人捂住了嘴。
那位世子爷更是浑身一颤,竟直接瘫软下去,被旁边的家仆手忙脚乱地扶住,才没当场出丑。
李德福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将圣旨往前一递:“伯爷,接旨吧。”
长平伯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回过神,手脚并用地爬前两步,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起,接过那卷仿佛有千钧重的绢帛,声音嘶哑:“臣……接旨。”
李德福哼了一声,不再多看这群失魂落魄的勋贵一眼,转身带着禁军,如来时一般肃杀地离去。
他们一走,前院那根紧绷的弦仿佛瞬间断了。
“爹!爹!”世子猛地扑过去,抓住长平伯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怎么会这样?食邑减半?田产也没了一半?这往后可怎么活啊!”
“闭嘴!”长平伯猛地甩开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手中那卷圣旨,像是看着索命的阎罗帖,猛地扭头,目光猩红地扫过身后那些哭泣的女眷和惶惶不安的子孙,低吼道,“哭什么哭!还嫌不够丢人吗!”
但他自己的手也在抖,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