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
一寸星火 更新:2025-12-23 18:11 字数:3113
林砚一屁股墩在熟悉的雕花木凳上,感觉骨头缝都在叫嚣着要散架。
他抓起筷子,目标明确地直奔那盘油光红亮的红烧肉。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更何况在礼部吃的午饭早就消化得一干二净了,林砚吃饭的架势与饿虎扑食无异。
林砚埋头干饭,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试图用碳水炸弹填满被工作掏空的身心。
林承稷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湿布巾擦了擦嘴,动作不疾不徐,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明日河工堤坝的勘察进度。
“砚儿。”
林砚正夹起一块鲜嫩的鳜鱼肚腩,含糊应道:“嗯?”
林承稷看着他,目光沉静,吐字清晰:“陛下今日召见为父,亲口点了你。”
林砚的筷子停在半空,鱼肉颤巍巍的。
他眨巴眨巴眼,有点懵。
点我?点我干啥?
点我去给工部新修的堤坝题字?
还是去研究祭天坛的排水系统升级方案?
林承稷顿了一下,似乎给儿子留了半秒的消化时间:“让你去当暗卫,专司监察礼部。”
林砚嘴里那块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鳜鱼肉,“啪嗒”一声,掉回了碗里,汤汁溅起一小朵油花。
他脸上的表情,从懵懂,到茫然,再到一点点裂开。
身体像是瞬间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顺着光滑的木凳面,“哧溜”一下,整个人就往下滑。
屁股悬空,只有两只脚还顽强地勾着凳腿,维持着一个极其狼狈的“半坐半溜”姿势。
文韫连忙去拉林砚:“砚儿!”
林砚整个人还处于灵魂出窍,身体自由落体的状态,被母亲这么一拉,非但没坐稳,反而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哧溜”一下,彻底从凳子上溜了下来,一屁股墩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哎哟!”尾椎骨传来的钝痛让林砚瞬间清醒了大半,但脑子里的浆糊依旧没散干净。
他坐在地上,一手捂着摔疼的屁股,一手还徒劳地伸向空中,仿佛想抓住刚才掉下去的鱼肉,或者抓住那个荒谬绝伦的消息。
林砚仰着脖子,视线艰难地越过桌沿,落在父亲那张依旧古井无波的脸上,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荒谬:“爹……爹?!您……您刚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暗卫?监察礼部?我?!”
林承稷垂眼看了看坐在地上、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鬼话”的儿子,眉头都没动一下,仿佛林砚只是不小心掉了根筷子。
他拿起布巾,又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根本不存在的油渍,语气平稳得如同在念工部仓库的物料清单:“不错,陛下亲口所言,着你为暗卫,专司监察礼部官员行止,密报于御前。”
林砚:“……”
不是,这对吗?
让他一个文人当暗卫?
林砚在穿越到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大渝王朝前,那也是看过小说的,小说里皇帝的暗卫不都是武功高强、神出鬼没?他哪里符合条件了?
更重要的是——一边在礼部辛辛苦苦做牛马,一边还要给皇帝当暗卫,那他岂不是007了?
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使唤的!
林砚猛地打了个激灵,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手脚并用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奈何腿还有点软,动作笨拙得像个刚学会翻身的王八,还是文韫拉了一把才成功坐回了凳子上。
“爹!这活儿……这活儿我能不能不干?”林砚都要哭了,“儿子我、我何德何能啊?礼部那点破事……不对,那点公务,儿子都快忙得脚打后脑勺了,再加个暗卫的差事……儿子怕耽误陛下的大事啊!”
林砚努力挤出“忧国忧民”的表情,试图唤起老父亲的同理心。
文韫在一旁看得心疼又有点好笑:“你这孩子,慌什么?陛下赏识你,是好事。”
她转向丈夫,温婉的眉眼间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夫君,这暗卫听着就辛苦,砚儿这身子骨,吃得消吗?”
林承稷放下布巾,目光平静地扫过狼狈的儿子和担忧的妻子,终于说了句让林砚眼前一黑的话。
“陛下还说了。”林承稷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皇帝的原话,“林卿近日辛苦,朕心甚慰,待他明日入宫面圣,朕自有安排。”
林砚:“!!!”
明日?!
明日是十天一次的休沐日啊!
林砚眼前发黑。
他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休沐日,皇帝就如此无情地把他的休沐时光给剥夺了?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明日?”林砚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带着濒死的绝望,“爹,确定陛下说的是明日?休沐的那个明日?”
林承稷看着儿子那副天塌地陷的表情,眼神里终于掠过同情,但那丝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像幻觉。
他依旧是那副沉稳如工部石墩子的模样,点了点头:“不错,正是明日,休沐之日。”
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精准地在林砚那濒临破碎的心口上又捅了一刀:“陛下言,寅时三刻,宫门东侧角门,自有人接引。”
寅时三刻?!
鸡都还没打鸣啊陛下!
入宫用得着这么早吗?就不能让他多睡一会儿?
林砚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他“嗷”一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响。
“砚儿!” 文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去扶他。
林砚趴在桌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类似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完了。
全完了。
他的休沐日。
他的懒觉。
他晒太阳回血的宏伟计划……
全都被皇帝是一句话给一键清空了!
“夫君!”文韫心疼地抚着儿子的背,看向丈夫,温婉的眉宇间满是焦虑,“这暗卫砚儿是非做不可?”
林承稷沉默了片刻,看着趴在桌上仿佛已经灵魂出窍的儿子,又看了看焦急的妻子,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说出的话却让林砚彻底断了念想:“圣意已决。”
林砚猛地从桌上抬起头,额头上红了一片,眼神空洞,表情麻木,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社畜的空壳。
他用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幽幽地说:“娘,九族要紧。”
林砚听闻当今圣上御下极严,他们家可没有丹书铁券这东西。
去就去吧,皇帝也不能一直留他在宫里,等他出宫了再回家睡觉。
第3章 这个“暗卫”,真是点得太对了。
寅时三刻,万籁俱寂,连蛐蛐都困得打哈欠。
林砚觉得自己像个被强行开机的老式电脑,每一步都带着卡顿的呻吟。
要不然还是把他放在转转上回收了吧。
把自己塞进那辆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马车里,林砚后背挺得笔直,活像根插在车厢里的标枪——生怕一个不小心,脑袋靠歪了,把好不容易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蹭乱,落个“御前失仪”的罪名,连累全家。
马车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轱辘前行,声音格外清晰,每一次颠簸都精准地砸在林砚脆弱的神经上,眼皮重若千钧,全靠“诛九族”三个血淋淋的大字吊着最后一口气,支撑着他不至于当场表演一个五体投地。
宫门在浓重的夜色里显露出庞大而沉默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林砚刚下车,脚底板还残留着马车的震动感,一个穿着靛蓝宦官服饰的人影便幽灵般从角门阴影里飘了出来。
“林大人?”来人声音不高,带着宦官特有的尖细,脸上堆着恰到好处,仿佛用尺子量过的恭敬笑容,“奴婢李莲顺,奉陛下口谕,在此恭候大人多时。”
李莲顺?
哦,他爹说过,这个李莲顺是太监总管李德福的干儿子,不能得罪的人。
“有劳李公公。”林砚摸出一个荷包奉上。
钱不多,但是心意要表明,这是态度问题。
李莲顺笑呵呵地接了银子:“林大人请跟奴婢来。”
跟着李莲顺穿过一道道森严的宫门,林砚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目不斜视,脚步规矩,但眼角余光还是不受控制地扫过那些巍峨的宫殿轮廓。
飞檐斗拱在熹微的晨光里显出模糊的剪影,巨大的鸱吻沉默地蹲踞在屋脊两端,长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两侧朱红的高墙压得人喘不过气。
大气磅礴,很壮观,也很……费腿。
林砚麻木地想,这皇宫设计者一定没考虑过社畜的通勤问题。
不知走了多久,绕了多少弯,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抗议,终于在一座格外宏伟、殿前有着长长龙尾道的大殿前停下,殿门上悬着巨大的匾额:太仪殿。
“林大人请在此稍候,奴婢这就去通传。”李莲顺躬了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入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