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作者:离心引栗      更新:2025-12-23 17:54      字数:3133
  “没说什么,只是我不想留在那里。”
  “所以喊你回来就是想单纯想看看你吗?”
  喻舟晚掐了一下我的手,对我毫不收敛的追问表示不满。
  不带入感情且冒犯的连环追问让她有些窘迫。
  “当然不是,”喻舟晚拉着我上地铁,“走吧。”
  地铁窗上倒映出两个人的影子,我凝视着它的轮廓,玻璃在隧道中穿梭,不时被广告牌的灯箱照亮,每次回归黑暗却总能看到同一张带着审视的脸——与记忆中第一次跟喻舟晚坐地铁时并没有发生什么石破天惊天差地别的变化,非要说的话……大概会和旁边的人多了那么一丁点相似,不过也可能是玻璃的重影导致的幻觉,总之我肤浅地认为某些不起眼的突兀的线条柔和了许多。
  倒影里的喻舟晚抬起手整理耳边的碎发,随后我感觉到耳廓上传来一阵瘙痒。
  “她问我说之后打算做什么,要一直留在这边?是不是要……一直这样跟你在一起?”
  我当然不相信石云雅的语气会这么委婉,这不过是某人刻意转述美化的版本,甚至我希望她向我大吐苦水倾诉,可又怕强行揭开伤疤会适得其反,所以我转头问她:
  “那你想吗?”
  地铁骤然停下,人群来回交叉穿梭,下班高峰期的尾声让狭窄的过道更加拥挤,我与身后的人紧贴着,所以她能轻而易举地枕在我肩膀亲昵地耳语:
  “我想。”
  “如果不能以恋爱的方式在一起,那可意还是我的妹妹,对吗?”
  也许是因为人太多了,我觉得这里热的过分。
  下了地铁就是商场负一层的步行街,耳朵瞬间被纷至沓来的声音塞满,过分吵闹与拥挤,我不假思索地挽住喻舟晚的手臂,生怕被人群冲散。
  “想吃点什么?”喻舟晚貌似已经对我的动作习以为常,“这里我以前上学时经常来。”
  “那推荐一下有什么好吃的啊,姐姐?”
  喻舟晚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小时候都不让吃这种的。”
  浅显的谎言从她狡黠的表情里毫不掩饰地显露出来。
  “那我就随便买咯。”
  我左顾右盼地审视两旁的店铺,之前上学时只和同学在外围走过一圈,原来里面竟然有这么多这么多五花八门的铺子,出口近在眼前,我决定在离开前还是决定要给这趟出行留下不一样的东西。
  见喻舟晚还在排队,我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句等我会儿,没等她答应就转身钻进旁边卖花的店里拿了一小束花。
  “姐姐你看,”我得意地把花束放到她面前,“是洋甘菊。”
  喻舟晚茫然的回过头,眼里的慌乱顿时一扫而空。
  “去哪里了?”喻舟晚紧张地抓住我的胳膊。
  “去给你买花了,之前都是姐姐给我买,还没有好好地给你送过。”
  喻舟晚低头不语,虽然接过了花,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欣喜,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无论我怎么追问,却一直被拒绝告知其中的直接原因。
  “顶楼有一家挺有意思的书店,要不要去逛逛?”喻舟晚岔开了话题,手里依然仅仅攥着花束。
  书店占据了两层,没有完全做成贯穿,中间有一个架空层,几条木质楼梯的线条穿插其中,吊顶是浅褐色的玻璃,抬头,鹅绒黄的灯光里清晰倒映出每个细节,不同的区域用各色墙体隔断,需要再下一层楼然后找到另外的通道上来,可以说是体验性大于实用性,对于第一次踏入的人及其难猜到下一个转角会进入哪里,我被喻舟晚带着走才不至于迷路。
  比起楼下的喧闹,楼上显得过分寂静,有不少人穿行其中,大家无一例外都保持缄默或是低声交谈。
  “可意,我想给你拍照,”喻舟晚戳了戳我的手臂,“这里是几年前改建的,算是一个知名的打卡点,拍的照片都很好看。”
  我无意中瞄了眼喻舟晚的手机屏幕,她点开相机的动作迅速,我只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色块——它们的排布很熟悉,我肯定在哪里见过……
  喻舟晚指挥我坐到台阶上,她轻快地从旁边的楼梯上去,然后在我回头看她时,举起手机按下拍摄键。
  “姐姐,轮到我给你拍了。”
  我伸手要抢手机,喻舟晚对我心里的小九九浑然不觉,主动地递过来之前还不忘解开锁屏。
  趁她寻找合适的角度,我悄悄地划了一下手机底端退出了相机。
  “怎么了?”
  见我呆呆地立在原地没动作,她用口型和我比了个表达困惑的问句。
  “没什么,姐姐笑一点会更好看,待会可以去那个窗边拍一张吗?那边的夜景很好看,还有……”我放下记录了数张照片的镜头,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姐姐,今天我想和你合照。”
  后置镜头定格的瞬间过于干瘪,连续拍了十好几张单人照都没有眼中看到的那样灵动,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不会拍人像,明明切换镜头举起手机想抓怕一张自以为最合适的定格合照,最终呈现的效果却始终没有按下快门时那么满意。
  我忍不住举着照片和本人比对,脸是一样的,可始终找不到细微的差别来自何处。
  喻舟晚接过手机随便翻了翻,对照片没进行多余的评价,唯独在看到合照时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回去吗?”
  “回去,”我走到收银台,蹲下身把充电宝插回柜子里,“我们回哪里?”
  余光瞥见地砖上一团亮色的倒影,抬头,发现是一团绣球花形状的金属徽章。
  喻舟晚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机上突然弹出来电通话的界面,我以为她要转身走到一边接电话,结完账打算找个位置坐下来等,可旁边的人没有走开,而是拉起我的手。
  “姥姥,”她这么称呼对面的人,“怎么了?”
  “嗯,在外面。”
  我担心专注接电话的人分不出心思来看路,牵着她下楼找电梯。
  ……
  “没啊,我不是一个人出来逛的。”
  “等会儿吧,我们现在路上。”
  ……
  “我不回医院,有什么事情等她出院再说。”
  ……
  “知道了。”
  “嗯。”
  对面肯定是一连串说了特别多的话,因为喻舟晚过了很久才嗯一声作为应答。
  我左顾右盼地找正门,被拽了一把,才发现写着出口的标志就在头顶上。
  “我?我明天下午就回去了。”
  喻舟晚被我拽着等红灯过马路,我摸到她手上渗出的汗水,让湿热的手心更加柔软。
  “不用,您太客气了。”
  她后来又和对方寒暄了几句,然后挂掉了电话。
  虽然没听见清楚那位“姥姥”在电话里说了什么,不过我直觉地感到了一丝不适。
  这家人话里话外一种貌合神离的生疏,过分礼貌与客套——像盒子里的一整套锡兵玩具,来自同一套生产模具的流水线,每一件成品外观与细节没有丝毫瑕疵,必须都是摸上去冰冷且了无生气的存在。
  我枕在她的腿上,脑袋里有一连串没来源的想法。
  “我们回去吧,”我起身,主动伸手抱住坐在长椅上发着呆陷入沉思的人,“如果你在犹豫今天是不是要回那个家,那我陪你一起回去。”
  “嗯。”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喻舟晚开口,带着克制不住哽咽的鼻音,从这里开始,情绪的缺口被一点一点的撕裂,某种强行维持镇定的药效逐渐褪去。
  她把脸埋在我的身体里悄悄地哭,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
  然而我感觉到温热的眼泪在不断渗出,取代上一秒才褪去提问彻底冷却的水渍,在呼吸换气时肩膀微弱地抽动,我清晰地摸到一颗小小的锡心在跳动。
  “我是不是把你的头发弄脏了?”她摸到我垂下来的散发,湿成一绺。
  管它呢,反正我会把它剪掉的,我心想。
  我清楚地记得小区里的路,要走到哪里拐弯或直行,包括某几棵树之后亭子的形状,以及花坛里连那多长出的一枝,我都记得。
  正是这些从未更改的细节让某种不适逐渐蔓延至全身。
  只存在于梦境中的记忆与真实的直觉过度完美地重叠,丝毫不差。
  喻舟晚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在电梯停下之前又放回去,感应灯亮起,她按亮了电子锁上的门铃。
  与这个年纪该有的苍老不同,面前的女人除了脸上多了几道象征年龄的皱纹,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老态。
  “回来啦,”她笑得慈祥,“我洗了西瓜,吃不吃?”
  “不用了,我刚吃过晚饭。”
  “那个小姑娘呢?”她问我。
  我摇头。
  “切好的也不吃吗?”她笑眯眯地问。
  ……
  喻舟晚从没提起过她血缘关系上的姥姥,我努力让打量的视线不要那么直白和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