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作者:
离心引栗 更新:2025-12-23 17:54 字数:3144
预约号码遥遥无期,我最终选择跟她一起去药店,买了某种s开头的、名字很长的抗生素。
我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吃,对土豆和煎鸡肉没兴趣,也不敢麻烦他们单独为我做菜,缩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中途anna叫醒我,送了些其他的药,我稀里糊涂地一股脑全吞下,不知睡了多久,被绞痛的胃惊醒。
墙上的电子钟告诉我现在是十点多。
我在床上四处摸索自己的手机,没找到,估计可能是给被子卷到了某个地方。
头仿佛有千斤重,我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因为长时间高烧不退,我的眼眶和嘴唇都无比干涩,随即又支撑不住倒回被汗水浸湿的被子里。
我控制不住地做着零碎的梦,杂乱的情节不断闪过。
我梦到了喻可意,她穿着不合身的校服站在面前,然后她与我说了什么,起了争执,她在一边流眼泪一边愤怒地喊我姐姐,但梦里的我无动于衷;下一个镜头却又回到了我和喻可意一起看电影的时刻,我时而变成了画面里的人物,时而又能回到柔软的床上,各种纷杂交错碰撞。
我猛地惊醒,看向时钟。
才过了不到两个小时。
梦里的情景迅速退烧,无端的空旷与失落把我死死地钉在床上。
“喻可意……”
感觉像分开了特别久的时间,她的面孔与说话的声音成了水中的倒影,变得飘忽不定。
我把自己缩得更紧,以此来镇压心理上控制不住的脆弱。
“jade?”
anna推开门,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
“终于退烧了,太好了,”她坐到我床边,隔着口罩,说话的声音被揉成模糊的一团,“你睡了整整一天,妈妈和我还有daisy都吓坏了。”
“我没事的。”
嗓子干得像一张揉皱的纸,小小的药丸我费了很大劲才勉强咽下去。
anna喊来盛老师,确认我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两人相视一笑:
“没关系,现在退烧了就好了,之后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头依旧犯晕,我睡不着,伸手把床头的台灯熄掉。
只要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就不知道自己正处于陌生的环境里,在幻想中似乎又能回到家中,见到……她。
国内现在应该是早上,她应该去上学了吧。
我感觉自己被活生生地撕裂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是躺在床上的留学生jade——她对新生活适应得很好,并且在自由的环境里觉得自己找到了合适的生活节奏,她有了很多爱好,和每个人都能相处融洽;另外一部分是醒着的喻舟晚——她在这个夜晚因为孤独和生病的痛苦在床上流眼泪,她想见到的那个人,只有利用虚拟网络才能勉强保持关联,现在她找不到手机,于是这种最微弱最无效的信号被强行掐断。
等夜晚过去就好了。
第43章
由于生病,我错过了和学院导师们约的画展。
不去也好。
高烧之后,我对格拉突如其来的雨天心怀恐惧。
今天中午还是晴天,下午我打算出门去中超买些速食,又开始稀稀拉拉的下雨。
为了避免传染给daisy她们,我在家里走动时习惯了戴上口罩,裹着不合身的厚羊绒大衣,走动时必须得像端花盆那样端着自己。
冰箱里没什么好吃的,我热了牛奶,泡上麦片,自打上次刚退烧时喝了一碗,我便喜欢上了它的味道,赫然名列为数不多能接受的食物之首。
“姐姐好些了吗?”
喻可意说,她有试图联系过我,是daisy告诉她我在生病。
能下楼走动的第一天,我拿回手机,就看到各个软件弹出的消息——大部分来自同一个人,不算多,保持着间隔十二小时的频率,像个颇有礼貌敲门的客人。
倒也符合她的行事作风,即使我能感觉到她确确实实在担心我,也不过是加快了敲门的频率,并没有大踏步地推门闯入其中。
我告诉自己,这种疏离和客套是因为空间上拉开距离导致的,以及线上聊天的文字转达的情绪非常有限。
只要见面就会好的。
不能每天都向喻可意大吐苦水啊,只给她看我生活里尽量好的一面就行,因为我还没学会主动解决问题,只会被动承受。
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手忙脚乱,不能让她和我一起为了做错的事情和惹出的麻烦一起焦虑。
不能让她觉得我不够好。
我清楚负面情绪的存在是正常的,是可以被接纳的,可是如果聊天框里每天充斥着对语言不通的抱怨、对不准时公交班车的抱怨、对难吃食物和孤独的抱怨,那真的是喻舟晚该有的样子吗?
那不是我。
如果喻可意在这儿,我想,她会让自己与我额头相贴,然后贴着我的耳朵说:
“姐姐,很快就好了。”
把情感动摇的嫌疑推卸给距离这样的不可抗因素,如滚下山谷般失落顿时缓解了不少,再次面对喻可意,我不再因为她的缺席而控制不住地委屈。
喻可意问我有没有去医院,事实上,anna告诉我,在格拉斯哥包括整个英国预约医院都是大难事,除非事关人命需要紧急抢救,否则哪怕是摔断了腿骨折,等排上号了基本都可以自愈了,她说。
想到这里我便没忍住咧嘴笑,给喻可意转述了国外医院的奇怪规则,试图向她证明我的确好转了不少。
要说什么呢?我空白的大脑第一时间只能想到画展,不过视频里喻可意的表情在聊起这些时骤然垮掉,又勉强为了我堆砌起来,我便知道她对这些没兴趣。
于是我一边嚼着麦片一边和她聊起anna之前提过的观星活动,总归是找到能继续的话题,不免得对喻可意在聊天的被动心里产生了那么点儿怨愤——她甚至不愿意虚假地捧个场,全程仅仅是安静听与附和,仅此而已。
听我说到她的名字,anna好奇地凑过来,她今天要办个party,问我要不要参加,我默默的把口罩捂得更严实,摆手拒绝。
我无比感激anna一家人,在来这里之前,我以为自己会被语言和地域困扰,anna却强行将我推出了安全屋,我被迫去社交,接受处理所有事物的可能性,坦然地好与不好的结果。
如此这般,在格拉斯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虽然是被动地承受许多事情,时常会感到疲惫和应接不暇,幸运的是,我能感觉到某些东西正从身体里成长,我被允许试错,这让我觉得自己离做人的自由更近一步。
原来人是被允许犯错的,也可以在完成某件事时偷懒和诅咒,甚至延期或者反悔都是可以选择的。
离喻舟晚该有的样子更远了,我时常觉得惶恐时而又享受其中。
能感觉到喻可意对视频聊天的分心格外不满,故作冷静地要把我往热闹的派对里推。
我想和喻可意多待会儿。
喻可意告诉我她穿了我演讲的西装,然后把它们全都弄乱。
我想告诉她其实可以穿我常穿的校服白衬衫和格裙——离我的味道会更近,可是身体已经全然被她的言语控制,僵坐在沙发上和耳机寸步不离。
……
诱饵的本意当然是落在“诱”字上,无法拒绝,明知是陷阱,依旧心甘情愿的忍痛咬住。
我用力关上门。
原本就不算清醒的头脑更加沉重,无法组织好完整的语言,反复萦绕着的只有“喻可意”三个字。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呢?
“嘿,里面有人吗?”
剧烈的砸门让我陡然醒过来,我看清了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
“嘘……姐姐,不要说话,我想跟你继续,好不好?”
不要。
我讨厌镜子里的人。
想砸碎镜子的念头驱使我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却发现这样的动作把自己丑陋的姿态展现得一览无遗。
“jade,亲爱的,你怎么一直在里面,没事吧?”
不要看见我。
不要看我。
我撑着水池的边沿,掬一捧清水洗脸,冷热对碰,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抑制,只好任由自己在无能中嚎啕大哭。
甚至忘记了电话那端的另一人存在。
“不要……不要了……不能这样……”
讨厌你这样的人,镜子前里的人朝我吐唾沫,对我的恐惧嗤之以鼻。
“喻可意,我不要!”
不要变成一个被肮脏念头控制的人。
有个声音在和我说:你现在是喻舟晚,你可以告诉她——那个你最亲密的人,告诉她,你想要她把你抱在怀里,想要她贴在你耳边说你漂亮。
但这个微不足道的声音迅速被恐惧吞没了。
接连不断的砸门声催促我必须要从自我厌弃沼泽里脱离,然而越拼命挣扎,我却控制不住越陷越深。
我自己……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