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
离心引栗 更新:2025-12-23 17:11 字数:3166
我自认为秉性已然足够下等,却没想到喻舟晚不堪入目的阴暗面会如此轻易地就暴露出来。
原本模糊的怨恨逐渐凝聚成了清晰的形状,我萌生了一个冒险而荒唐的计划——
我要利用喻舟晚来破坏这个家庭。
喻舟晚第二天依旧是说要去学校,我掐着最后一节课的时间点发了ne说我放学在东侧一楼楼梯口等她。
喻舟晚已读不回,但仍然准时在放课后赴约。
“你怎么进来的?”看到坐在门口台阶上的我,她倒是不惊讶,立刻走上前拽着胳膊把我拉起来,“别坐这里,台阶太凉了,而且人很多,会撞到的。”
“我来市图书馆找资料,你们下课了?”我揉了揉眼睛,装出不明所以的样子,“你是不是不用晚自习,我们一起回去吧。”
喻舟晚大概没想到今天我为什么主动黏上她,“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她捏了捏我的脸,像哄小孩似的。
在家里的时候我们之间到底没有到交心的级别,保持着应有的心理社交距离,此时我却突然转了性,她潜意识感觉到不对劲,别扭地挣脱开我的手。
“什么事?”我撇了撇嘴,抓住了她的手腕,再一次且更用力的,“我同学今天给我推荐了一家饭店,晚上一起去吃?”
“社团有活动,我走不开。”
说完,她又觉得这个借口站不住脚,找补道:“而且我约了一对一晚辅导,你自己去吃吧。”
即便再迟钝都看得出喻舟晚拙劣的演技背后是对我的抗拒,我心底不屑一顾,脸上依旧维持着失落的神情呆滞地望着她。
“下次我们可以再约。”
喻舟晚以为我在赌气,弯腰轻声说了句抱歉。
她转身后我却没有急着离开,后退了两步,站到水泥柱的阴影里。
手机不停弹出电量告急的窗口,划开它是相册页面,里面是一张模糊的背影,仿佛是一次音量键和手指碰撞的失误。
喻舟晚的背影很挺拔,站在那里的时候,白色校服衬衫勾勒出肩膀与后背干净利落的线条。
我直觉地且肯定地认为喻舟晚必然是陷入了某种不可脱困的危险境地,然而我却不急着向她伸出援手,而是抱着一探究竟的目的从校门口又折返回去跟上。
喻舟晚小跑着从西侧的小门穿过去,我好像听到了树枝擦着她的衣服的摩擦,因为草地上的枯叶声太刺耳,我只是趴在教学楼的栏杆上望着,然后她上了一辆车,由此消失在视线里。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箱子的夹层里拿出一台缠满胶布的打印机。
我有些可惜地抚摸着上面的裂纹,如果不曾被人随意翻动,大概杨纯也不会发现我精心收藏的那些的照片,也就不会把这台劣质的打印机摔得粉碎。
我后来又胡乱拼凑修好了它。
现在没有人可以约束我了。
它坏得厉害,吃力的吐出一张涂满黑色竖纹的纸,我把它撕碎了扔进垃圾桶,再一次按下了启动的按钮,小心翼翼地从一堆碎纸里挑出最清晰的照片放在变形脱漆的铁盒底部,然后我又把它抽了出来,好像在担心它被其他照片弄脏似的,可我又忍不住用指甲尖在上面来回划动,在照片里的喻舟晚身上来回划动,直到它变皱发灰碎裂,再看不清影像。
第5章
喻舟晚又是快到十一点才回来,石云雅今天加班,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喻瀚洋,砰的一下摔门回房间,没在客厅多停留一秒钟。
我站起身,抱着新买的学习资料,敲响了她的门。
“干什么?”问我的不是喻舟晚而是喻瀚洋。
“有不懂的东西,想问姐姐。”我攥着手里的水笔,低头看了眼怀里一指厚的数学必修,“我下下周开学要考试。”
喻舟晚不情愿地拉开门,露出半边身体,她大概搞不懂我今天为什么如此热络地与她攀谈。
实际上我只是对她的房间感兴趣,想找个借口进去看看而已。
“妹妹学习上的事,你做姐姐的辅导一下吧。”喻瀚洋慈祥地笑我俩笑了笑,“一开始跟不上的话,后面会很辛苦的,爸爸也是过来人。”
喻舟晚侧过身体放我进去。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台灯这一枚光源,沾满整面墙的书架全落在阴影里,她的桌面上堆满各色书籍,大多是英文封面,在书堆中有一枚小小的香薰蜡烛,不时飘出一缕快速消散的细烟,我才知道她身上的香气是来自这里。
“你随便坐。”她指了指床的方向。
我拖了把靠背椅坐在她旁边,作为闯入私人领域的不速之客,还是有必要划清界限。
临外非常看中英文课程,其他课程安排和其他学校无异,喻舟晚半蹲着在草稿纸上画图一边问我认不认识这些公式,七中的学习节奏出了名的快,整个暑假都在学新的内容,一开学立刻就安排摸底考试检测。
“你手怎么回事?”我从一堆字母和数字的组合里抬起头。
“搬东西划到了。”她抬起另一只手覆在缠着绷带的地方,“去医院处理过了,没事。”
“哦……”
我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她自然下垂的衣领,可惜灯光太昏暗,什么都没看见。
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可以感应到其他正在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不过在喻舟晚抬头和我对视之前,我早已把视线转向纸面游走的笔尖。
喻瀚洋请了个一对一家教辅导数理化,我是在第二天早上被从床上拽起来才知道的。课从早上八点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中途除了午饭几乎不休息。
一向被妈妈姥姥散养惯了的我觉得这样的“关照”显得莫名其妙,一下子从享受假期的自由人恢复到学生身份。
不能随时支配时间,我不能跟踪喻舟晚出门,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不仅没有消散,甚至有往臆想的方向生长的趋势,在头脑空白的片刻时间,我头脑里浮现她的面孔,想象她是否正在和那位见不得光的对象正在约会,甚至搂着对方一边亲吻一边说甜言蜜语。
恶心和唾弃之余,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计划,笔尖之下不是复杂生疏的公式,而是对他们一家三口撕破脸皮争吵互掐的混乱场面进行酣畅淋漓的描绘。
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要维持虚情假意和她拉进距离。
我有且仅有两张喻舟晚的照片,一张背影一张侧脸,剪下来的照片由脏兮兮的日记作掩护。
两张照片远远不够,我需要更多的、露骨的、可以摧毁她自尊心的照片。
临开学前,喻瀚洋拿着我的成绩单语重心长地交待了数次不重样的长篇大论,大意是让我不要辜负亲妈生前的期待,成为大有作为的可用之才。
以及他会不惜一切金钱代价支持我,只要我好好学习,诸如此类的套话。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躺着一摞即将被我扔进楼下垃圾桶的相纸。
“人死不能复生,”喻瀚洋拍了拍我的肩膀,“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我眨了眨眼睛,假装顿悟了。
回顾杨纯从确诊到死去的那几年,我心里依旧没有翻起太大的波澜,偶尔想起来只觉得很恍惚,就像某天早上醒来习惯性地摸索一样东西,却倏地又想起来它早就丢失了。
抽屉里的照片都是我这么多年给杨纯拍的,有她正在做饭的,上班的,散步的,笑着的生气的眉头紧锁的,还有她和不同的对象在各种场合约会的。
拍下这些照片的目的很简单,我想要记录杨纯为何变得如此彻底,从曾经爱女儿的亲妈变成了陌生人。
然而这对她来说无异于勒索,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头上,最终导致杨纯一怒之下砸了相机,反过来又哀求我理解她放过她。
毕竟我是她短暂人生里唯一血脉相通的精神港湾,她被喻瀚洋打了,或者被男朋友甩了脸色,会回来抱着我大哭一场。
开学之后喻瀚洋提出要每周末开车接送我,我很懂事地用自己早该独立这一理由拒绝了他。
我讨厌被限制住某个在固定时间必须要做某件事。
准点校园门禁让我彻底失去了见到喻舟晚的机会,而她本人则在开学后彻底“改头换面”——我每次回家都能撞见她和石云雅在吵架,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为了防止被无端迁怒,我都把我自己关在房间里,而她们的争吵会在我到家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从含糊的只言片语,我大概推断是石云雅发现喻舟晚经常撒谎骗她,甚至逃了晚自习去校外不知道干些什么,所以现在她被下了“禁足令”,每天晚上必须准时到家。
石云雅不关心背后的深层原因,她迫切地让喻舟晚把这些无关紧要事情都断掉,专心走妈妈为她铺好的路。
喻舟晚没我想得那么聪明,她情绪上头的时候非常倔,石云雅气不过,打了她一巴掌。
喻瀚洋去哄老婆了,我轻轻敲了敲喻舟晚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