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放野燈      更新:2025-12-20 05:25      字数:3207
  叶惊星突然觉得商场里有点闷。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晚上吃什么,楚北说对面楼里有家烧烤店挺好吃,叶惊星说你也太爱吃烧烤了,楚北说因为好吃啊,叶惊星就没再说话。于是两人坐电梯往下走。
  电梯里贴着张电影院的广告,上面的院线电影还是暑期档的,信息非常滞后了。楚北看了一会儿,顺便提起来:“我们班主任说我们这次月考要是考到理科班前五就划一节晚自习看电影。”
  语气挺愉快,就好像他们班已经荣登理科班前五了,看来楚北这次考得是真不错,都有点儿以己度人了,觉得全班都跟他一样进步迅猛,还做到了叶老师给的原题……
  “挺好的啊,”叶惊星说,“带你们包场吗?”
  “没,就在班上拿一体机放。出校得申请,她嫌麻烦。”楚北说。
  “什么电影啊?”叶惊星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那些音乐老师美术老师水课的时候就爱放电影,什么《放牛班的春天》《阿甘正传》之类的,他都不会认真看,一般都埋头做自己的事,写作业或者看书,顺便听着电影里的台词磨耳朵,故事情节记得个大概。
  不过楚北看电影应该会很认真吧,他看漫画的时候都得郑重其事地戴副眼镜再看呢。
  楚北说:“《后来的我们》。”
  噢。叶惊星有点印象,今年上半年出的片子。片头曲是五月天唱的,挺好听。
  楚北接着说:“但是我不是很想看。我跟我朋友约好了,要是真放电影,我们就偷溜出去做头皮护理……”
  “什么?”叶惊星怀疑自己听岔了。
  楚北笑了,一边比划一边说:“就是那种先洗头,然后给你按摩,抹精油……”
  “我知道,”叶惊星打断了他的描述,笑了起来,“你们这高三过得还挺,精致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楚北笑着瞎比划的时候,他有点松了口气。
  他发现自己的心态已经变了,以前估计还会站在老师的立场上说他两句,叫他别天天心思不在正地方,但现在他发现楚北还在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滋润点,一下子都有些欣慰了。
  至少说明,为了家庭承担的那部分压力和责任并没有让他舍弃掉自己的生活。他还保有很多十七岁的快乐……比方说头皮护理。
  叶惊星忍不住又笑了笑。这放松方式他都没想过,真有创意啊。
  “听我们班女生说很舒服,”楚北看着他,一脸认真,“好像还能防脱发。”
  “行,”叶惊星忍着笑点点头,又问,“你是不喜欢看电影吗?”
  “喜欢啊,我胎教是cctv6,”楚北说,“这部上的时候我妈去看了,她觉得一般,我就不看了。”
  “电影世家啊,”叶惊星笑了笑,“那你有哪一部特别喜欢吗?”
  这回楚北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在思考,等电梯门开了,他走出来,才说:“《蓝色大门》。”
  “听说过。”叶惊星说,跟着他上了天桥往对面楼走,有个姐姐靠在旁边看着底下的车流抽烟,不是很呛,闻着像甜口烟,爆珠香比较重的那种,他不自觉地就把手放进了卫衣兜里,上回买的南京还没开……
  楚北回过头盯着他,眉头皱着。
  叶惊星回视他,笑了笑。
  楚北接着往前走。叶惊星的手指在烟盒上摩挲着,听说这一款薄荷味很足……
  “你没看过吗?”楚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叶惊星把手抽了出来,活动了一下,感觉晚风从指缝里穿过:“没。”
  “你以前不是装文艺青年吗?”楚北笑着问。
  叶惊星耸耸肩:“你都说了是装了。”
  楚北笑出了声。风变大了,吹出他白t下身体的轮廓。
  叶惊星确实不爱看电影。很多电影他都看不明白。他可以捋清楚时间地点人物,什么事是什么人干的,但经常看不懂那些人为什么非得做那些事。他不明白珍妮为什么在回到阿甘身边后又选择离开,不明白程蝶衣为什么在游街后过了那么多年才自刎,不明白1900为什么不下船。
  他永远没办法完全沉浸在故事当中,他总是冷眼旁观,疑惑而无语,有时候甚至觉得好笑,像一个刻薄的看客,如果被写进剧本,也是反派。
  那些问题,如果换做楚北,也许都能明白吧。虽然他看着也不像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叶惊星就是这么觉得。他的心是透明的,没有自己这么多的成见和预想,包容得多,大概能装下不同味道的眼泪,非必要的血,吞吞吐吐的台词,细腻幽微的爱恨。
  他们俩真是很不一样,从口味到爱好。
  迎着天桥口的是个超市,叶惊星走进去,胡思乱想被循环播放的折扣广告掐断了,楚北带着他轻车熟路地绕出去,走到了另一边的烧烤店里。
  这家店的装潢蛮有格调,暖色的,每桌占地不大,很适合朋友聚餐,油烟味也没校门口摊子上那么重,还放着音量不大的华语流行歌,柜台后有好几排饮料,楚北要了瓶苹果汁。
  两人上了楼,找了个角落里的二人桌坐下。隔壁桌摆了一大扎啤酒,坐了三个人在等餐,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的是东北口音,另外俩听上去是天津的,聊起天来嗓门不高,但叶惊星他俩都听得清,跟相声似的,两句一个包袱。
  店里餐上得挺快,叶惊星咬了口五花肉,在心里小小赞叹了一下,原来真有不辣也好吃的烧烤啊。
  楚北跟他随便聊了几句学校的事,叶惊星听着听着,突然想起来一个一直在他心里的疙瘩,总是找不到机会问,现在大概也不是好时机,但是不管了。
  “雷浩群后来还找过你没?”他抬起眼看向对面的楚北。
  楚北眼神飘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夹了口凉菜吃:“没有。”
  “别蒙我,”叶惊星无奈地看着他,“你一点儿也不会撒谎。”
  “找是找了,这不是也没事吗,”楚北见瞒不过,冲他笑了笑,“约等于没有。”
  “什么时候的事儿?”虽然楚北就好好的坐在他跟前,叶惊星听完这句话也一下子有点紧张,“怎么解决的?”
  楚北老实交代道:“就刚开学不久的时候,他带了一帮人到我班门口叫我出来,然后我就告老师了。”
  真是遵纪守法好学生啊。
  叶惊星不知道说什么,抬起手比了个大拇指:“……聪明。”
  “去教务处接受了半个小时的思想教育,然后又被他们骂了半个小时怂货,我非常怂地一声没吭,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楚北笑着说,“其实雷浩群挺好对付的,他虽然家里有权有势,但很好满足,装作很怕他就是了。”
  叶惊星有一会儿没说话,喝了口他的苹果汁。
  “诶,你想喝饮料的话刚刚干嘛只要白水啊?”楚北指尖敲敲苹果汁的瓶身,有点无语但又很好脾气地看着他。
  “喝多了容易腻味啊,”叶惊星理不直气也壮地说,得寸进尺地又喝了一口,接上了原先的话题,“其实雷浩群也怕你。”
  “那是啊,”楚北扬起眉毛,很轻松地认下了,“他爸现在还能生龙活虎地抽他,我爸已经在病床上了,我比他豁得出去多了,要真打进去了吃公家饭说不定还给家里省点钱……”
  叶惊星眉头紧皱。尽管他知道年纪轻的时候说话总是不那么长心眼的,他读高中也老是口无遮拦地把死啊跳啊挂嘴边,但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和听到在意的人说出来,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且楚北说得那么随意,甚至温和,让他心里很没底。
  他看着楚北的脸,看着他嘴边的油渍,忍不住想,他真的看开了吗?小时候遭受那么大的创伤,真的有那么容易看开吗?他是自以为看开了,还是干脆就是装的?
  叶惊星想起他脚踝上的疤。
  “这种话以后不要随便说,”叶惊星把语气放重了一点,“你爸不能抽你还有你妈呢,你妈要还舍不得抽,我就抽你了。”
  这话由他说算是越界了,但他现在顾忌不了那么多了,楚北那副不以为意的表情看得他一阵心惊胆战。
  楚北愣了愣,张了张嘴,像是想解释什么,但最后也只是好学生样地点点头:“知道了。”
  “你很重要,”叶惊星还是不放心,干脆直接上手,胳膊越过桌面,把住了楚北的下巴抬起来,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接着说,“你对你的家人朋友,包括我,都很重要。哪怕不谈这些,你只是活着,你的人格也是独一无二的,地球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楚北。你明白么?别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儿。”
  他紧紧地注视着楚北深黑色的眼睛,看到他瞳孔因为惊讶而放大,仿佛有深重而复杂的情绪在黑色的暗流下涌动,但又好像只是他自作多情。
  楚北又点点头,下巴点在他掌心上,还是说:“……知道了。”
  叶惊星沉默地收回手,两人都埋头吃烤串没说话,场面一时说不上是安宁还是尴尬,倒是隔壁桌聊天的声音非常清晰地传入了他们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