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美岱      更新:2025-12-20 03:54      字数:3110
  只需要开口,一句话就可以让赵俞琛丢了工作,不错,他就是这个意思。
  “不,不,赵哥他工作认真,他、他比任何人都要热爱劳动过!”回过味来,夏迩极力解释,走上前去抓住张绮年的胳膊,乞怜说:“求你,张总,都是我,求你…… ”
  “说你傻,你倒是挺聪明。”
  “他不知道我和你,他不知道……”
  “不重要。”
  张绮年冷笑一声,拍了拍夏迩的脸,他受不了这种drama的场景,做作到让他想吐。愤怒让他给自己上了一层卑劣的壳,他不得不扮演威胁的角色。而说完这些话,那股挫败感却并没有下去,反而是一种连他都不愿意正视的卑劣,让他如鲠在喉。
  目光快把夏迩身上剜块肉下来,张绮年走过惶然的夏迩,深深看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迈巴赫疾驰在沪青平高速公路上,张绮年还是这么多年头一回感到受伤,那晚他抽了整整一包烟,为了万水,也为了夏迩。他三十五年的人生中还没有遇到这样的挫败,以前他想得到谁,就会得到谁,以前他想做事,就会做成事。
  他从来没有失败过,而这一次,他却败给了一个彻底失败的人。
  想不通,迈巴赫径直驶入市区,停靠在虹桥的一家私人会所,竹林掩映之下的日式建筑里透出黄光,不是廉价的马丁尼,是高级的日本清酒,在幽静的包厢里,张绮年慵懒地坐在榻榻米上,香烟在指间兀自燃烧。
  服务员为他上了两份小碟,辅以下酒。张绮年没有动,只是跟服务员说今晚不要来打扰他。服务生再次确认了他没有点人的需求,便躬身倒退出去了。
  安静,绝对的安静,张绮年的思维像柏油一般黏稠,滞涩在某个地方。他想着明晟商场这个项目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同时也在想着,在项目附近的那个廉价的酒吧里自己一再被拒绝究竟也意味着什么。
  其实什么都没有——张绮年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一道屏风上。屏风沉默地铺展在暖色调的包厢里,在地上投下暧昧的阴影。
  他曾听会所的老板说这扇屏风还算有点来头,浮世绘风格的仙鹤融合了大和绘的物哀与幽玄,而掩映在树林背后的一尊金色楼阁则使用了狩野派的绘画风格,遒劲而肃穆,用金箔勾勒出的建筑主体即使在暗夜里也熠熠生辉。
  张绮年还记得会所老板在谈论这扇屏风时的骄傲。
  只是在现在他的他看来,过于矫揉造作了,就像现在的自己,被各种陌生的情愫撕扯着,也许这一次会完蛋,在项目上,但某些地方,他不愿意承认的处境中,他已经完蛋了。
  他爱上了,很可怕,盯着那幢金色楼阁,他有种想把夏迩关进去的冲动,因为他爱上了,所以像个少年一样思绪翩飞。
  突然间,他厌恶起这楼阁来,大概是太过美丽,就像夏迩一样。
  他抽了一口烟,在火光盛到极处时,他半起身,将火光按在屏风的金色楼阁上。
  一个窟窿出现,被金色的线条拉扯开来,渐渐地灼烧了整个建筑。
  张绮年烧毁了自己的金阁。
  窗外的竹林摇晃,很难想象这是上海会存在的竹林风声。大多数人是一辈子都听不到这样幽静却浸润着铜臭味的风声的,夏迩从酒吧里走出来时,月色像漏了的银河之水,浇洒在他身上。背着琴,他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在无人的街道上快速骑行。
  他迫切地想要看到赵俞琛。
  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赵俞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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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ps:建筑行业相关的一些纠葛会做相应的简化,因为在作者的了解中,这样大型项目一般会涉及到什么中/建某某局这样的,比较复杂,不想涉及到这方面,所以这部小说里所有企业都是私人企业。里面有些商战也会因为避免一些东西做简化处理,还请读者以及专业人士见谅。
  这章的灵感有一点来自于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
  第31章 怎么办
  夏迩想念赵俞琛身上淡淡的水泥味道, 想念他宽阔厚实的胸膛,想念他粗糙的手掌心抚摸在自己腰上时,硬硬的茧像沙砾一般提供给自己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存在感。不知为何, 当张绮年那样溃败地走过他时, 他感到害怕,又感到心痛。
  他从来没有想要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他知道被伤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也许伤害了张绮年, 可当张绮年告诉自己他是工地老板时, 夏迩知道,他又将伤害赵俞琛。
  他已经害得他被驱逐, 难道又要丢了工作吗?
  不, 不能让这样残忍的事发生在赵俞琛身上。夏迩唯一看到过的那样爽朗的笑容, 就在于赵俞琛扛着铁锹, 走过水泥墙的时候。他会用指尖轻轻抚摸墙面, 就好像在抚摸他的作品, 他的孩子。
  而他的工友们, 围在他身边,那是质朴的感情,是赵俞琛灰色生活里为数不多的鲜艳色彩。
  “怎么办……”
  夏迩停了自行车,坐在路上哭了一会, 他颇觉无助,也觉得荒谬。他年纪太轻,还品味不出缘分的意味。赵俞琛、夏迩、张绮年,他们这三个人,本就是在上海那尘土飞扬中的三道际会。
  他们从各自的位置出发,意外地“撞到”了彼此。是三个时代,也是三个阶层。
  夏迩扶着脑袋, 沉默地流泪,他当然吓得要命,但内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应该怎么去做。那就是誓死守住这个秘密。
  张绮年要什么,他就给他什么。赵俞琛所珍视的,他夏迩来守护。
  擦干眼泪,夏迩再度骑上自行车,踩得飞快。
  他还不是很熟悉他们的新家,这也是个老小区,电线就像蛛网缠在一起,夏迩上楼梯时,老式电表的幽光一闪一闪的,像给他打节奏似的。今天一天赵俞琛都没有回他消息,夏迩内心有些不安,往日里下工后赵俞琛都会看手机的。
  打开门后一片黑暗,夏迩蹙眉,有那么一瞬间,夏迩以为自己又被扔下了。可现在已经是午夜了。午夜,赵哥该睡觉了。
  夏迩努力挤出微笑,小心地放下琴,蹑手蹑脚地走近,想给床上那熟睡人一个晚安吻。
  将手扶在赵俞琛的肩膀上,他轻轻靠近,可下一秒,他呆住了。
  不对,怎么这么烫?
  夏迩心中惊了一瞬,连忙伸手去摸赵俞琛额头,这一摸不要紧,吓得夏迩一声惊叫。
  “哥!哥!”夏迩手上湿淋淋的,全是赵俞琛额头上的冷汗。他开了灯来看赵俞琛,发现他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拼命遏制住颤抖。
  “哥,你怎么了?”夏迩吓坏了,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他推搡着赵俞琛,妄图叫醒这个半昏迷的人。
  眉头紧锁,赵俞琛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紧咬牙关,脖颈处的青筋好似快要扯断。他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夏迩叫不醒他,心一横就咬牙把他搀了起来。
  “哥,坚持住,我带你去医院!”
  夏迩吃力地背起赵俞琛,起先赵俞琛的重量压得他根本站不稳,他在出门时一个踉跄,赵俞琛撞在门上,低哼了一声。夏迩心里嘣咚一跳,更加咬紧了牙关。
  背着赵俞琛下了五楼,夏迩连忙叫了辆车,不到一刻钟,赵俞琛就在小区最近的一个二甲医院里。
  只是这短短的十五分钟内,夏迩的眼泪就没断过,赵俞琛软在他的怀里,烧得跟炭一样,浑身痉挛,无意识地捂住腹部,尽管他在昏迷的状态下依旧极力忍耐,可这忍耐更加灼痛夏迩。
  他竟然连疼都不愿表现出来。
  很快,赵俞琛被急救医生接收,夏迩在一旁手忙脚乱的,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睫毛膏融化在眼泪里,在面颊上犁出两道黑漆漆的痕迹。一名小护士给赵俞琛插上针后,对夏迩说:“去洗把脸吧。”
  她从白大褂的荷包里掏出一张湿巾,递给这个漂亮却不知所措、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年。女人们心善,见不得这样惹人心疼的场面。可夏迩哪里顾得上自己呢?握着湿巾,却眼巴巴地守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从医生那里得到了初步诊断,急性阑尾炎,不排除穿孔可能。
  “要做手术。”医生疲倦的双眼里是笃定的光,“先去把检查费、手术费和住院费都缴纳一下吧。”
  夏迩愣住了。
  “来呀?不知道地方?我带你去。”小护士好心地提醒,朝他笑。
  夏迩硬着头皮走过去了。
  在自动缴费机前,小护士把赵俞琛的病历卡递给他:“没有医保,就只能自负了。”
  病历卡在机器上读取,赫然出现了好几排数字,但腹腔镜手术的那一排,10000,让夏迩彻底待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