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青秀是出于对离别的不舍才脱口而出，没想到郡王是这样理解的。衣青秀一想，这样倒也不错，只要能继续追随他就可以了，不是吗？
  “郡王也说了，有熟练的掌柜做商业方面的事，会姑苏话的人，满城皆是，听闻您的名号，必定能召众至焉。实在不需要我来锦上添花，我愿意跟随郡王前往黎郡。”衣青秀道。
  本来是怜惜他身为戏子不容易，才救他出了火坑。许观薪没想到，给了他自由身，他竟还愿意跟着自己，这种不忘本的品性倒也值得嘉奖。
  “也好。”许观薪道：“那我有一件事交代你去做。”
  “何事？”
  “我有一手下，曾在海上为强盗，我出海之时便有意派人寻找他，但是一直都找不到。如此过了快半年了，茫茫大海，竟好像失去了他的音信。”许观薪道。
  许观薪来这里是找自己的手下刘健的，起初打听此人，说是在海上当了强盗。结果许观薪出海，没有遇到刘健，反而遇到了廖辉，廖辉说他额头的一点朱砂正是郡王的模样，许观薪也就将计就计了。当了郡王，经了商，想着更容易找到手下，结果仍然没有找到。
  刘健到底去了哪里？或者说藏在了哪里？他做海盗后被朝廷通缉，沿海郡县都张贴着他的悬赏文书，他不大可能上岸，那又会在何方？
  “……”衣青秀没想到有人竟然对着自己当了海盗的手下还如此关怀，其实他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吧，否则也不会拯救在人前献舞的卑贱的自己，他想了想：“若是海上找不到，或许还是在陆上，比如说什么岛屿上？”
  “我也这样想过。”许观薪道：“若是他在东南列岛潜伏起来了，以现在的人力物力，确实很难找到他。”
  “郡王有自己的私船吗？有的话，不妨我们一起找找？”衣青秀提议道。
  他还没有看过辽阔的一望无垠的大海，总觉得，这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自然是有的，我也多年没回黎郡了。先要在黎郡站稳脚跟。”许观薪道：“你先有个心理准备，黎郡的郡王府怕是比京城破败许多。”
  “灵犀出身也不好，谈何介意呢。”衣青秀笑了，如果他说，他不仅见过黎郡的郡王府，还见过黎平舒，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七日后。
  “衣青秀之墓”前，白石青竹围绕，香烛供品丰富，此处已修筑得如同胜地，有人把守供奉，不至于再成为孤魂野鬼。
  众人饮酒吟诗，最终散去，许观薪和衣青秀则还留在墓前。
  衣青秀酹酒倒于墓前，终于敢回想自己生前最后的景象，他死后，尸体恐怕被扔去喂狗了吧。
  许观薪发觉他的身体在发抖，伸手扶住他的肩，说：“你……还好吗？”
  衣青秀捂着自己的脸，脸上仿佛还在疼痛灼烧，他曾在死前问过苍天，是否他真的做下了不可饶恕的事，才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苍天无言。
  “郡王，是我，是我……我好痛。”衣青秀控制不住，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了脆弱，他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是他想，以对方的聪慧，一定知道他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不会伤害自己。
  “你……”许观薪怔了一下，手上的力气加重了一分，却显得更温柔：“一切会好的……忘了过去。”
  第82章 戏子惊魂
  回到了黎郡之后，许观薪和郡太守交接完文书，住进了郡王府。
  郡太守还特意派师爷来问候许观薪，那师爷问许观薪：“郡王，您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了，怎么了。”许观薪都没见过这人，其实他挺奇怪的，目前为止没有人说他不是黎平舒。
  是黎平舒和他长得很像吗？还是他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他人的意识盲点。
  人对某个人的印象无非出于自身的意识，如果他默认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的长相，那么即使这个人变了一种模样，在他看来都不会有任何不妥，这在更高维度的世界被称之为“意识盲点”。
  “郡王，当年黎郡饥荒，您还曾向我开口，让太守救济您一些粮食呢。没想到，您如今变成这样一番模样，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师爷腆着笑脸说：“太守也说，您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是我们黎郡的大贵人，我们都欢迎你的到来，也希望能与您冰释前嫌，过去的不愉快就让它过去吧。”
  许观薪从廖正使地方听说过黎平舒之前的经历，在黎郡过不下去了，才选择和他出海，说白了就是地方官欺负一个郡王，许观薪笑了笑：“过去的事我都忘了，我们向前看就行了。”
  “多谢郡王宽宏大量！”那师爷千恩万谢完，回去交差去了。
  小灵通说：“老大，果然您身上有意识盲点呢，怪不得廖正使当时让你回来交差，没有任何人质疑过你不是黎平舒。”
  小未来说：“要真是的话，为什么会这样？就和玉石手链一样，有人暗中在帮助老大吗？”
  “玉石手链是老大凭实力得到的，只是出现的时机确实很巧妙。现在的情况，则几乎可以肯定确实有什么人为的痕迹。”
  “可能是时空局的好人吧，只有内部人士才有可能启用‘意识盲点’的调令。”
  “总不能指望是那个长官和事务官回心转意了。”小灵通说：“他们还不知道要想什么诡计呢！”
  不得不说，这个意识盲点的存在帮上了许观薪的忙，许观薪一直都无法真正地融入人类世界，这个盲点的存在，仿佛让他从一个过客变成了一个原住民。
  郡王府已经提前修缮，但是情况还是不大美观，杂草虽然去除了，但是景致需要时间才能营造，屋子也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改造了一下，看起来还是破破旧旧的。
  除了这处宅院，许观薪名下还有着土地千顷，灾年之后，使用权就变成了别人的，如今太守也说给他还回来。
  周旻等人虽然觉得有点寒酸，但还是聚集起来，庆祝许观薪回到封地。
  “郡王，我敬你一杯。”
  大家轮流上来敬酒，也是为即将开始的商事庆贺。
  许观薪喝了一杯又一杯，他看了衣青秀一眼。
  衣青秀一直犹豫着，等所有人都敬完酒了，他才上前，说：“郡王，我也敬你一杯。”
  “于兄弟就是腼腆。”和众人的豪爽不同，衣青秀显得很秀气，周旻把他往许观薪的身前一推，说：“敬酒站这么远干什么。”
  衣青秀脸一红，自从那日把自己的秘密分享给了另一个人，他既觉得轻松了很多，同时又更加在意起许观薪来，这种在意却使他的行动变得不大自然。
  “敬……郡王，祝您……皆得所愿。”衣青秀也喝了酒，他酒量不是很好，微醺之下，嘴巴都快结巴了。
  许观薪哈哈一笑，和他碰了碰酒杯，说：“祝灵犀，平安喜乐！”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衣青秀更不好意思了。
  这天一直闹到天快亮，大家就在郡王府休息了一晚，许观薪走到祭堂，看到黎父黎母的牌位都结满了蛛网，赶紧给清理了一下。
  虽然意识盲点不假，但丧生在海上的黎平舒毕竟是不幸的，就和衣青秀一样不幸。这个人的存在就像是一张纸一样，从众人的记忆里消失了，但是许观薪总会记得。
  “郡王？……”衣青秀跟过来，看到许观薪在给牌位上香，匆忙停下脚步。
  许观薪转过头来，说：“没事，我已经上完香了，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衣青秀真的搞不懂，只有他知道他不是原来的黎平舒，但是其他人都不这么认为。这就像他取代了于灵犀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两个是同类。
  不过他现在只是闻着牌位前点燃的线香，感觉有点出神，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次在自己墓前时他也有这种感觉。
  “没……没什么。”
  “你的脸色有些苍白。”许观薪说：“要请大夫来看看吗？”
  “不用了，郡王。”衣青秀站在门槛外，感觉周围有种不详的气息，他说：“也许是路上着凉了，我休息一下，白天恐怕不能作陪了。”
  “无妨，身体不舒服不应该喝酒熬夜，你快些休息去吧。”
  衣青秀点点头，匆匆地离去了。
  许观薪走出门时，顺便合上了祭堂的门，这时他看到门扇上一左一右贴着两张镇邪的门神像，色彩鲜艳应当是新贴上的，他皱了皱眉。
  许观薪也休息了一下，这一觉就睡到日上三竿，他很少会有这种生活不规律的时候，正等着会见前来述职的掌柜们，没想到管家先通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郡王，外面有一个道士，说是郡王府里鬼气森森，要来给您驱厄辟邪呢，说是如果不尽快处理，一定会有血光之灾。”管家说着，脸上的表情也将信将疑。
  但是他不敢不通报，害怕是真的，一切还是要等主子来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