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作者:
童童捅桐桶 更新:2025-12-19 19:05 字数:3180
元念卿指了指脚下绝壁:“看到那片藤蔓没有?那后面其实有个半人高的石洞,听剑进去看过,里面有一口用木方拼出的棺椁。”
能用木方拼出来棺椁,他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是师父?”
元念卿证实了他的想法:“没错,就是师父做的,因为大木料不方便带下绝壁,他便想到用小块的木方拼出棺椁。你可能没有发现,每年除夕的前几天,师父都不在药庐,或是进城采买或是进山采药,从来都是独自离开。”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他也提过跟着一起去,师父都会找理由让他留在家里。
“我让听剑跟过,师父确实会采买或是采药,但除夕当天的清晨必定会到下面的石洞那边。听剑虽未碰过棺椁,但探查过石洞里面,说是有祭拜的痕迹。”元念卿顿了顿,“我先前不知道那棺椁里面是谁,只觉得事关师父不愿提及的过去。不过自从明白了师父说谎的缘由,便立刻想到那里面很可能就是缘卿,而我的生辰就是缘卿的忌日。”
“既然你这么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索性告诉皇帝?”
“他难为我那么久,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元念卿带着怨气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不过这只是解气的说法。真正的原因是现在还不是让那个人知道的时候。”
他没懂对方的意思。
“你想想,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找我找了二十年只找到一堆白骨,接下来可能做什么?”
他不假思索道:“应该会下去陪——”
话到一半,他自己明白过来,元念卿和师父之所以隐瞒缘卿尸首的下落,就是怕皇帝想不开!
“眼下时局虽然暂且稳住,但无论是朝中文官还是元氏宗亲都是知他的情。一旦他不在,很可能再生乱事,这应该也是缘卿不想见到的。”
“所以师父才一直咬死自己不知道缘卿的下落?”
“我想其中也有缘卿的嘱托,他太了解那个人,也算好了可能发生的状况。只要那个人不见到他的尸首,就不会放弃寻找,也不会杀可能知道线索的师父。”元念卿解释道,“我之所以没等到七天就进宫,就是担心再拖下去师父会因为顾及我而向那个人开口。”
他这才理清前因后果,不禁佩服道:“你说自己在赌,心里还不是早就算准了。”
“即便是算准了,我也没有十成把握,那个人对我再多一分杀意,你都会被我连累。但最后还是缘卿帮了我,他在玉石裂缝里刻下的名字,才是真正让那个人回心转意的契机。”
他看向绝壁上郁郁葱葱的藤蔓,心里充满感激,但也有深深的惋惜:“你说……缘卿和那个人还有可能团聚吗?”
元念卿点头:“等到合适的时机,即便师父不说我也会说,当然不是为了那个人,而是为了缘卿。”
此时天边泛起红光,晨霞洒入山谷,两人迎着朝阳相互依偎,专注地欣赏这得来不易的美景。
放眼望去,春色遍野,鸟语花香。
(全文完)
第204章 番外:除夕
存彦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最后见到缘卿的情形,原本挺拔的身躯如朽木般佝偻枯瘦,双颊凹陷面无血色,仿佛就是一具骨架包了一层皮。
如果不是熟悉的和煦笑容透露了一些端倪,他根本不敢认:“师兄?”
“是我。”缘卿的声音很轻,显然已经发不出太大的声音。
他难以置信地凑到近前把人扶住:“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缘卿平静地看着他:“我没有时间了,所以才来找你。”
他连连摇头不肯相信:“不、不可能!”
“尸蛊耗干了我的血,我……活不了多久。”缘卿连说话的力气都有限,停下来喘息片刻才得以继续,“死前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尸蛊……一个十分遥远又陌生的东西。昔日在宫中,他曾因缘卿腹部的伤口从泰清那边逼问出尸蛊之事,但也只知道对方肚子里有个能解毒的东西,并不了解更多。他以为只是腹中多了异物,没有性命之忧,不曾想到竟然会将缘卿折磨到如此田地。
他闻言强忍悲伤:“外面冷,先进屋里再说。”
缘卿步履蹒跚地跟他走进茅屋,隔着道袍也能清楚地摸到骨头的节理,他知道这说明对方已经油尽灯枯,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一别五年,好好的一个人再见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让人怎么不痛心。
花了好大力气弯腰坐到床边,缘卿疲乏地靠在床头。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拖着这幅身体找到自己的,但从风尘仆仆的模样就知道,过程必定十分艰难。
“我想……”攒足力气后,缘卿在次开口,“见肚子里的尸蛊,你能不能……把它取出来?”
他顿时傻在原地。
“我本该进京找泰清,可那样……存思一定会知道。他、他不能看见我这幅样子,屡次辜负……我不能让他,再伤心了。”
他呆呆地看着对方,仍不能从震惊中回神。
“我的尸首,也不要留。扔了或烧了,总之不要坟冢。他看不见,心里才能清静些。”缘卿说这些时,脸上依然带着笑意,“我欠他的,只有来世当牛做马还了。”
他不理解缘卿的决定,既然临死都念着那个人,为什么不去见一面:“师兄,你这又是何苦?”
“他做了皇帝,不能再让这些事绊住。”缘卿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其实他和我一样,心里早就清楚,结局会是这样。只是他天生孤傲,不肯认命服输。”
“他既然不认命,肯定会一直等你的!”
“让他等,也好过他来找我。”缘卿转回头来,牟足力气拉住他,“他是唯一能在元氏和太后之间盘桓的人,我知道他至今仍在努力,绝不能让他的努力白费。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不能有事,更不能知道我死了!”
他知道缘卿的考虑是对的,可仍然无法接受:“所以你宁愿不声不响地离开?”
“不是不声不响。”缘卿抚上宽袍之下隆起的腹部,“我希望这尸蛊能替我活下来,哪怕活不长,也可以多出些解药救人。只是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它已成人胎,死时也该像个人。”
“我做不到,做不到……”一想到要剖开缘卿的肚子,对方甚至会因此丧命,他就不住地战栗。
缘卿抬起自己发抖的手:“我已经握不住刀,泰清又在京城,只能来求你。”
他不停地摇头,拒绝面对这份现实:“我真的做不到……”
缘卿语重心长地劝道:“不提前取出来,我照样会死,他也会随我消亡,到时候连救的机会都没有。不如趁我还有口气,或许能多帮它续几天的命。”
“我……”
见他有所动摇,缘卿赶紧又道:“我知道在为难你,但这是我唯一心愿,你就帮帮我吧。”
他知道对方心意已决,再三纠结不得已点下了头。
缘卿安心地点点头:“用具就在我袖子里。”
连用具都备好,看来缘卿早已打定了注意,再无回心转意的可能。存彦狠了狠心从对方袖中摸出一个布包,里面除了磨得锋利的小刀,还有针砭等用具。
屋内的静默令人心慌,他知道此刻缘卿没多少力气说话,但还是忍不住搭腔,希望以此搅散心中惶恐:“我在安陵找了你许久都没有音讯。”
“当时去巴州的路也有盘查,我没能带两个孩子过来,而是去了幽州,在静远附近玉屏山上的一个道观落脚。”
他颇感意外:“你们竟然去了幽州?!”
“我带孩子们混在流民的队伍里,顺利安置下来。休争如今改名房秀征,仍留在那边,而玉馨也更名改姓,随一户佘姓人家到文州洛安生活。”说到此处缘卿提醒道,“若是将来宗亲向他发难,你务必把休争的下落告诉他,或许能助他破局。”
他讷讷点头,心里更替缘卿觉得苦。明明为那个人设想了那么多,却不能透露分毫。
缘卿看出他的心思,主动打趣开解:“你不用替我惋惜,这一世虽没活够,但也未留下遗憾。能和天子情投意合,多少人都羡慕不来。”
“他要是知道你拿这话寻他开心,肯定要生气。”
“他只是口是心非,面上装得冷若冰霜,其实内里温柔又体恤。人前跟我发脾气,人后又在身边寸步不离。”说起这些缘卿脸上的笑意更浓,“看人别看他说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什么。你看他跟我翻了那么多次脸,哪次不是顺了我的意思?”
他仔细回想,好像确实是这样,那个人狠话说得再绝,最后还是会乖乖听缘卿的话:“你这算不算恃宠而骄?”
缘卿爽朗笑道:“只能说幸亏不能长相厮守,不然他肯定要被我折腾得不像样。该算他命好,逃过我这一劫。”
这是存彦最佩服缘卿的地方,哪怕在绝境之中受尽磨难,也依然保持豁达心胸。而这样的人却不能长命,只能怪命运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