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作者:轻肥      更新:2025-12-19 18:44      字数:3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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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其中最大的囤积户,恰恰是皇室。
  万历皇帝,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囤银爱好者”。】
  天幕展示出定陵地下宫殿的示意图。
  【他不仅在自己的陵墓里陪葬了大量金银,在活着的时候,就热衷于将国库的太仓银,搬入自己的内帑。】
  史料记载的文字在天幕上浮现:
  “帝方累取帑金……内帑山积。”
  “二十四年,三殿工兴,采楠杉诸木于湖广、四川、贵州,费银九百三十余万两,征诸民间……而皇长子婚礼,珠宝等项费至三千五百万有奇,营办之官,自府库内帑外,不足则取之……太仓、光禄、太仆银,括取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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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年间
  朱翊钧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这时终于动了起来,他眉头狠狠一皱:窥伺帝陵……这些后人当真毫无礼义廉耻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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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是朝廷财政左支右绌,边军欠饷,流民遍地;另一边,是皇帝陛下自己的小金库“山积”,并且为了给自己修宫殿、给儿子办婚礼,就能挥霍掉相当于国家数年财政收入的白银!
  这位皇帝,用实际行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朕即国家”——国家的钱是朕的,朕的钱还是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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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武帝时期
  刘彻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毫不留情的嗤笑。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内帑山积’!好一个‘括取几尽’!朕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他转向桑弘羊,语气中充满了讥讽,“桑弘羊,你瞧瞧,这便是你口中那得君专,任权一的非常之时?朕看这是‘非常之蠢’!”
  “为君者,贪图这点阿堵物,竟至国库空虚,天下汹汹?可笑!可悲!若朕是他,要么开源节流,充盈国库以养土安民;要么便倾尽内帑,扫平边患,重塑乾坤!将天下之财锁于私库,坐视江山倾颓,非人主所为也!”
  桑弘羊在一旁想起自己过往为筹措资金时掉的头发,一时讷讷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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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贞观年间
  魏征眉头紧皱,直言道:“竭泽而渔,明年无鱼;焚林而畋,明年无兽!
  民已贫甚,君犹自肥,此非自掘坟墓而何?这位万历皇帝,恐非大明之福,而是大明之掘墓人耳!”
  *
  明嘉靖年间
  海瑞更是大怒:“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上此举,与硕鼠何异!
  内帑山积……好一个内帑山积!!”
  ***
  【货币只有在流通中才能创造价值。当海量白银被从循环中抽走、囤积起来,市面上的实际流通银根就会紧缩。
  这对于已经习惯了白银交易的“一条鞭法”体系,无疑是致命的。】
  【一边是东南沿海的“虚假繁荣”和权贵地窖里的“白银山积”,一边是内地和底层民众为了缴纳白银税赋而“卖儿卖女”、“谷贱伤农”。
  大明王朝,就这样坐在一座由白银垒起的、看似光鲜的火山口上。】
  ***
  万历年间
  张居正早在天幕说出“万历”二字时,整个人就当场愣在了原地。
  可惜字字句句还在不停地他耳朵里面钻。
  以他之聪慧,怎么会想不出皇帝如此作为下可能会有的后果。
  可是陛下、他一点一点亲自教养长大的陛下,怎么会是天幕描述出来的那般模样?!
  他看向天幕,上面正有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帝王像,竟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
  ***
  【张居正的改革,如同一个高明的医生,试图给病人疏通血管,加强心脏泵血能力。
  他确实暂时做到了。
  但他无法阻止病人体内不断生长的、贪婪吸收血液的“肿瘤”。
  他也无法改变血液本身的供应受制于人、分布极端不均的先天缺陷。
  但不论如何,建立这两条泵血通道,虽然肉体会产生疼痛,病人也无法恢复健康,但多活两年怎么也是问题不大的。
  很可惜……】
  三个字,将原本还在恍惚中的张居正立刻唤了回来。
  【就连张居正自己也没想到吧,他的变法,随着他的死亡,也立刻人亡政息了。】
  ***
  怎么会!寥寥数字,却让张居正如遭重击,他腿上立刻失了力气,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噔噔往后退了几步,好在身后就是椅子,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
  【首要原因么,当然是改革本身触动了整个官僚集团和既得利益者的“奶酪”。】
  天幕上浮现出被触怒的各个集团画像:
  有被考成法逼得喘不过气的官员:“月有考,岁有稽,动辄得咎,这官当得还有什么滋味!”
  有被清丈田亩、一条鞭法损害利益的豪强地主:“凭什么要把我们隐匿的田亩都查出来交税?张居正这是与天下士绅为敌!”
  也有因行政效率提高而利益受损的胥吏:“过去百姓办事,哪个环节不得打点?现在流程卡得这么死,还让我们怎么活?”
  【这些怒气,在他在的时候还能以绝对的权力压制,可利益被损的怒气,不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流逝——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损失的利益可也在一天天累积!】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
  天幕光影变幻:
  张居正病重期间,弹劾他的奏疏便开始零星出现。
  在他死后,这些奏疏瞬间如雪片般飞向皇帝的案头。
  曾经对他唯唯诺诺的官员,此刻纷纷化身“正义的使者”,慷慨陈词:
  “张居正专权独断,视陛下如傀儡!”
  “清丈田亩,多有虚增,只为粉饰太平,苛虐百姓!”
  “其家生活奢靡,岂是清官所为?可见其假公济私!”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曾经被改革压制的声音,此刻汇成了淹没一切的声浪。
  ***
  宋
  看着几乎一边倒的声浪,王安石狠狠皱起了眉头,怎么张党如此无能,竟是全倚仗张首辅一人吗?!
  ***
  【张居正的权力运行模式本身也存在巨大弱点。
  在明朝正常的设计中,内阁首辅的权力很大,但仍受到诸多制约:皇帝的直接干预、司礼监的制衡、言官的舆论监督、以及官僚体系本身的惰性。
  但偏偏因为他处于一个特殊的窗口期——万历皇帝即位时年仅十岁,无法亲政。
  其生母李太后是实际的最高决策者。她对张居正的才华和能力极为赏识,将教育和辅佐小皇帝的重任完全托付给他,给予了毫无保留的支持。】
  【其次是司礼监冯保的密切配合。
  在明朝的政治设计中,司礼监太监掌握“批红”权,是连接皇帝与内阁的枢纽。
  内阁的“票拟”必须经过司礼监的“批红”才能成为正式命令。
  这意味着,张居正提出的政策(票拟),几乎都能通过冯保的批红顺利转化为国家意志。
  这种内外朝的完美配合,打破了明朝中后期常见的大臣与宦官相互制衡、扯皮的局面,使得政令下达异常高效畅通。】
  【张居正集三大权力于一身,成了一个超级首辅……或者说,大明王朝事实意义上的皇帝。
  ——你以为明摄宗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
  元末明初
  罗贯中眼前一亮:又一个诸葛先生?!不想这明朝竟还有这福气!!可惜不得一见!
  但随即他眉头又是一皱,想起天幕之前的种种话语暗示,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
  明洪武年间
  对朱元璋来说,再也没有比“明摄宗”这三个杀伤力更强的字眼了。
  他的眼睛死死盯在这几个字上面,不愿意移开一下。
  血丝,慢慢爬上了眼白。
  大殿内的其他人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变得阒然无声。
  直到——
  他猛地站起身,因极致的愤怒而浑身颤抖,指着天幕,目眦欲裂,声音嘶哑狂暴,如同受伤的雄狮:
  “摄……摄宗?!”
  “放肆!放肆!放肆!!!”
  “谁敢?!谁人敢如此僭越!谁人敢窃据咱朱家庙堂?!宗?他张居正也配入宗?我大明宗庙,只有咱朱家子孙可入!他一个臣子,焉敢受此‘宗’号!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朱元璋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滔天的杀意和一种被彻底亵渎的暴怒。他建立大明,废丞相,收拢一切权柄于皇帝一身,为的就是杜绝任何权臣出现的可能。他亲手设计的帝国蓝图,竟在后世被扭曲至此!
  “那李氏!是谁给她的胆子,竟敢将我大明的皇权下放给一个外臣!!”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猛地一脚踹翻了眼前的龙案,笔墨纸砚、奏章公文散落一地。
  整个奉天殿,只剩下洪武皇帝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和那无尽狂暴、却又无法改变后世现实的、深沉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