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作者:叶不洗      更新:2025-12-19 18:11      字数:3262
  他是跑进来的,气喘吁吁停在祝黎的吊瓶面前,先仰头看了看药水,又看了看她手上的针头,一切如常,成计明这才把手上的东西一一放在旁边的空位上,从袋子里拿出一条只有单米长宽的薄毯,印着卡通人物图案,大概是给小朋友用的。
  成计明把毯子盖在祝黎身上,塞好边角,开始拆那份装着食物的一次性餐盒,边拆边说:“太晚了,没什么吃的,只能买到白粥,不过你现在也只能喝白粥了。”
  他从护士站借来一把塑料凳,把粥放在上面,给祝黎递去勺子,“烫,吹凉再吃。”
  祝黎右手扎着针,只有左手能吃饭,用勺子没问题,但配白粥的青菜肉沫装单独装在另一个小盒子里,她没法用筷子夹。
  成计明自然也想到了,他拆开一双筷子,拿着小盒子,祝黎喝一口粥,他就往祝黎的勺子里放一根青菜。慢慢地,祝黎在成计明的坚持下喝完小半碗,胃里灼痛的感觉也减弱到几乎捕捉不到。
  成计明见她吃饱,再次动作麻利地收拾完残羹冷炙丢掉,接着终于结束陀螺般的忙碌,安心坐在祝黎旁边的座位上,低声说:“你睡会儿,我看着。”
  祝黎不想睡,她觉得自己应该再跟成计明说点儿什么,这两天发生的事全都超出她的预料,往一个在她计划之外的方向偏离。她应该跟成计明说点儿什么,聊派星,聊安灵,聊合作,总之该说点儿什么,用冰冷的工作掩埋那些不该出现的蠢蠢欲动和逾矩。
  但疲倦的大脑与她对抗,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她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再次恢复意识时,祝黎是被成计明的声音吵醒的,尽管他已经刻意压低音量。
  “护士,这边水挂完了,快回血了,麻烦帮忙拔针。”
  回血了吗,祝黎半张开眼,仰头看着自己的吊瓶,明明还剩三分之一,她又挪了挪脑袋,看到临近那位病人,他的吊瓶已经空了,而病人自己却睡得正熟。
  原来成计明是在帮别人叫护士。
  祝黎再次闭上眼,但她已经清醒,因此她清晰地感受到,扎着针的右手,正被一只比自己大上许多的手掌托着,微微包裹着。
  输液室很凉,输进体内的药水很凉,但成计明的手心是热的,所以祝黎露在毛毯外的手也是温热的。
  第39章 你就是个混蛋
  第二天上午,祝黎坚持坐原定车次回上海,她看出成计明送她去车站时不太高兴,但成计明没说出口,祝黎也当不知道。
  还是龙门站,驶近高铁站的单行道上稍稍拥堵,前进的速度很慢,成计明似乎有些不耐烦,时不时拨一拨内后视镜下的香薰。
  祝黎问他:“要不你停下,我自己走进去?”
  “你走进去,我也得往前开,单行道又不能掉头。”成计明语气也不太好,抿着嘴沉默半晌,接着说:“干嘛这么着急回去,昨天凌晨才打完针,病都没好。”
  “那你觉得我该什么时候回去?”祝黎说。
  成计明认真考虑几秒,答道:“我要过了周六再走,要不周日一起?不过我打算开车回上海,要十几个小时,会很无聊,你也可以改签坐高铁走。”
  “你想让我留下来过周末,你招待我吗?”
  祝黎每句话都是问题,但她明显不是在等成计明的回答,她心里早就答案,问题不是问题,是质疑。成计明终于听出来,不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
  “随便你吧。”他绷着脸说:“记得晚上继续去上海的医院挂水,药别忘了吃,饭别忘了吃。”
  祝黎说:“好的,谢谢。”
  成计明的余光看见她一直面向窗外,他忍不住转头往副驾那侧看,窗外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但他转头的那刻,祝黎也同时转过脸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对上。
  莫名的,成计明的尾椎骨冲上来一股酥麻,像被电到般,忍了一晚上的所有的欲言又止喷薄而出。
  “祝黎,昨天晚上在科大门口,我......”
  “你昨晚喝醉了。”祝黎更快接话:“成总,昨晚你和沈清泉几人喝完酒,在路上散步解酒气,刚好碰到我胃痛在路边吐,所以好心替我叫了救护车,把我送去医院。”
  “什么?”成计明的心情简直像坐过山车,前一分钟在高空盘旋,下一秒直接跌入谷底。
  他心里明白,昨晚自己确实喝多了酒头脑不清醒,不由自主逛到了科大,坐在校门口回忆了许许多多的美好过往,所以抬头看见祝黎站在眼前的那瞬间,现实和过去交织在一起。
  在成计明醉酒的脑袋里,时空混乱了,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大学时候,所以他毫不犹豫吻了她。
  但亲了就是亲了,事实摆在那里,就算找借口掩饰,也没必要扭曲事实。
  成计明黑着脸说:“你至于这样吗?”
  “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祝黎没在意他的嘲讽,继续认真道:“参观工厂和研发中心,我个人是比较满意的,昨天和小林交流过,她的意见也是不错,所以回上海后,我会继续推进安灵与派星的合作,这样我们就避免不了有频繁的工作接触,所以我希望我们之间,过去与现在,所有关于工作以外的交集都清零。”
  “清零。”旁边又有车加塞,成计明忍不住用力拍了下喇叭,“祝黎,你怎么每次都是这招。”
  祝黎猜到他要反驳,依旧耐心解释,“我们认识很多年,确实很难像陌生人一样相处,但我们需要用毫无杂念的状态去面对工作。”
  成计明琢磨她的意思,皱眉说:“我从没以我们过去的关系,要求你为派星提供任何便利。你也不会这样做,我甚至认为你对派星的评判比对其他品牌更严苛。”
  祝黎摇头说:“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尽管再慢再堵,一段几百米的路还是很快驶完,成计明把车停在进站口外的临时停靠点,心里窝着气,又不知该怎么反驳。他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指着自己下唇显眼的结痂,问她:
  “是,我昨晚喝多了,还断片了。所以祝经理能告诉我,我的嘴巴是怎么受伤的吗?”
  祝黎张口就来,“摔了,磕伤的。”
  “磕哪儿了?”
  “垃圾桶。”
  成计明简直又气又笑,深呼着气,胸膛剧烈起伏,“你去写剧本吧!”
  祝黎还要火上浇油,非要他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那我们算达成共识了?”
  成计明一句话都不想听了,他觉得祝黎就像一颗带刺的生榴莲,又涩又扎人,或者一颗又冷又硬的石头,永远不会改变。
  “我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成计明粗暴地解着安全带,催促她:“交警要警告我了,你快下去吧。”
  他先一步下车,从后备箱提祝黎的行李箱。
  外面的风有些大,祝黎绕到车尾,握住行李箱的拉杆,拨开被吹乱的头发,张了张嘴。
  成计明就是不让她说话,指指行李箱侧边提前放置的保温杯,又指着进站口,“快走,祝经理再见。”
  “那上海见。”祝黎转身,走了两步又转头,看着他犹豫几秒,再次开口:“成总,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说完她就推着行李箱往进站口去,这次没再回头。
  周六是成计明的三十一岁生日,他想要留在洛阳和家人一起过完再返回上海,如果祝黎愿意改签的话,他还想邀请祝黎一起来他家吃饭。
  但她刚才在车上装作什么都不记得,还说些交集清零的混账话,成计明早就断定,她就是这么薄情寡义,忘恩负义,铁石心肠。
  原来不是这样,这么多年,祝黎还记得他的生日。
  “祝黎,”成计明看着她的背影,抬脚自暴自弃地踹了下车轮胎,“你怎么能这样,你就是个混蛋。”
  因为吃药犯困,祝黎在高铁上全程昏昏沉沉,睡了三个多小时才清醒,她半闭着眼在包里掏手机,想第一时间看看工作信息。但工作没有,陌生未接电话倒是有两通。祝黎回拨过去,那头迅速接通。
  “祝经理,你快到虹桥了吧,我在出站口等你啊,我站在最前面,一出来你就能看见我。”
  这声音听着耳熟,祝黎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是邵彦凡,肯定是成计明让他来的,他又自作主张干些多余关心的事。
  祝黎在心里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车厢最前方滑动的屏幕,客气道:“邵总,你好,高铁晚点了,大概还要半小时到站,你别等了,我自己打车回吧,麻烦你了。”
  邵彦凡很热情:“没事,我在这等你,反正我也要回家,刚好顺路,咱们不是住同个小区嘛。”
  如果不算上次在领养活动上的背后议论,祝黎和邵彦凡算不上熟悉,她当然不会去在乎那点事,就算要计较,也该问罪成计明。因此祝黎不好驳邵彦凡的面子,只能答应下来。
  四十分钟后祝黎坐上邵彦凡的车,是辆洛阳牌照的电车,祝黎上车时目光在牌照上多停留半秒,立刻就被邵彦凡捕捉到,他没话找话地解释道:“前几天托人帮忙从洛阳开过来的,不然没车实在不方便。计明也说要把车开来,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