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作者:铃砚      更新:2025-12-19 17:50      字数:3208
  当时南星正在殿外练剑,闻言心神一荡,剑锋偏转,凛冽剑气竟将半个天极殿夷为平地。
  “小兔崽子!”皇甫肃中气十足的怒吼从殿内传来,“给我滚来领黄木牌!”
  南星落荒而逃。
  推门而入,谢澄正靠在小榻上看书,姿态闲雅,宛若云外仙客。
  南星走过去,将他那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轻轻抽走。
  “谢家主,心经倒读,是能读出什么不一样的禅机么?你这装模做样的毛病何时能改?”
  谢澄微微一怔,垂眼看去,才发现书竟真的拿反了。
  他耳根微热,面上却依旧从容,伸手去揽她的腰:“改了还怎么骗你靠近?”
  南星由着他抱,却故意把经书隔在两人之间,声音朦朦胧胧传来:“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何必去借昆仑印,人家的镇宗至宝能给你才怪。”
  谢澄低头看她,目光幽深如潭:“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什么资质么?”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可我想让你知道。”
  南星心头一颤,抬眼望进他深黑的眼底。就因为她随口一句无心的比较,竟让他患得患失了好几天。
  她放下经书,伸手抚上他清隽的侧脸。
  “谢澄,众生芸芸,是我们赋予了彼此非凡的意义,你就是你,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昆仑印也好,世人的评判也罢,于他而言都无足轻重。他在意的,从始至终都只是她的看法。
  他只在意她的看法,她又何尝不是?她相信谢澄,正如相信晦明剑永远会回应她的召唤。无论这印文将揭示怎样的身世,无论她是仙是妖是人是鬼,在谢澄眼中,她都只是南星。
  因此,此刻站在昆仑印前,南星心中异常平静。
  指尖刺破,血珠滚落印纽。
  洁白的宝珠吞噬鲜血后,却毫无反应,只一闪一闪泛着微光,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幼兽,等着南星继续滴血。
  “这……”负责看管昆仑印的长老摸不着头脑,只好说:“再滴些,许是不够。”
  南星又挤挤手指,多滴了几滴,昆仑印依旧沉寂。
  沈去浊眉头微蹙:“划破手掌攥上去试试。”
  若划破手掌,血流得太多,弥雅定能嗅到她血脉中的那缕白泽王血,南星指尖蜷缩,迟迟不肯动。
  就在沈去浊疑惑望来时,她掌心灵力一颤——是晦明!这柄与南星心意相通的神剑,感知到主人正立于命运的悬崖边,竟自行化出小黑龙灵体,猛地张口咬向昆仑印!
  昆仑印骤然绽开炳如日星的神光抵御这不速之客,与此同时,在纸上印出南星的生平与八个大字——
  命世之才,天纵之圣。
  来不及被这至高无上的评价震撼,沈去浊的瞳孔骤然收缩——命世之才,天纵之圣!几十年前,昆仑印将至高无上的荣耀赋予他的妹妹沈留清,如今,竟又给了她的……女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世上竟真有如此容貌相像的两人,因为南星就是沈留清早夭的长女!那个有妖族血脉的孽障!她非但没有死,还拜师天外天,夺得大比魁首,成了首席弟子,迟早会将他取而代之。
  无尽的嫉恨与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沈去浊。
  绝不能让南星活着,绝不能。
  她是如此强大,完美继承其母的天赋聪颖与其父的王霸之气,若有朝一日她发现昔年真相……
  沈去浊死死盯着纸面,再撤开时,他仿佛力竭般仓皇后退,颓唐地跌入椅中。
  “长老院听令。”他抬手掩住半张脸,声音嘶哑却冰冷,“即刻将南星……就地正法。”
  满场哗然!
  趁乱,吴涯化作一片竹叶,窜入云霄飞向宝象井的方向,没了踪影。
  南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大步奔到案前,在看清其上的内容后,手都在发抖。
  生母:沈留清;生父:白泽零!
  南星如x遭雷击,久久僵立,任由两位长老将她按倒在地,捆束双手。
  “沈留清居然和旧妖王苟合产子,丢光我们仙门的脸面!我还以为她多清高呢。”
  “我就说她怎会看上崔竹蕴那病秧子,敢情是找个……”
  “仙和妖的孩子,天呐,她不会真是灾星吧?这可是为世不容的孽障,怪不得会引来天谴……”
  昔日爱护她的前辈、和蔼的长老、授她术法的掌门瞬间变脸。她从众望所归的未来仙首,一夕之间沦落为最卑贱不堪的存在,被踩进污泥,踩在脚下,任谁都可以唾骂两口。
  字字句句,闲言碎语,如刀锯斧钺加诸于身,她犹能忍受。可她怎么能是沈留清和白泽零的女儿!她怎么能是妖与仙结合生下的孩子!
  他们都各有家室,她不光是仙妖混血,还是最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所以……他们才会抛弃她吗……?
  想起白泽零对自己所谓的救命之恩,想起燕决明那句“我的名字是比着姐姐起的”,她心口一阵抽痛,弓身“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脸色惨白如雪。
  骗子。
  既然决心抛弃她,又何苦救她?既然她是不该存在的存在,又何必要生下她?
  大雨轰然砸下。
  地上的血迹被冲散,雨丝顺着脸颊流淌,衣裳瞬间湿透,南星抬头望向正朝她走来的哑钟公。
  泪水混着雨水,世界一片模糊。
  她咬牙,奋力挣开坚韧的捆仙索,一剑挑飞朝她罩来的哑钟。
  “我不信,我才不信!”
  她不甘心死在这里,她要去南海亲口问问白泽零!
  观微境的威压如海蔓延,晦明剑随之暴走,仅凭剑气,就将所有人震飞到数丈之外。
  南星咽下喉头腥甜,指节攥得发白。
  “都让开,我不想在这里大开杀戒。”
  她终究把天外天当成了半个家。
  闻言,伽蓝连忙扶着悬壶宗掌门离开此地,临走前,她深深回头看了南星一眼,嘴唇轻颤,面露不忍,旋即背过身,跟着绿蜡和张儒霆跑了。皇甫肃低声唤了声“南星丫头”,在没得到任何回应后,也深深叹了口气,缓缓离开。
  “杀了这孽障!”
  南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无尽的冰冷与漠然。
  她步法诡谲,一招落花流水接连瞬移,不过三息,已有四位长老死于晦明剑下,正是刚刚对沈留清出言不逊、冷讥热嘲的那几位。
  那是她南星的生母,即便真有千般错处,也不容旁人口诛笔伐。
  晦明扫清前路,她拔出厘魂刀,不顾一切地刺向弥雅。
  弥雅不擅战斗,却身轻如燕,总能靠预知能力躲过南星的杀招,任南星境界再高,也拿她毫无办法。周旋躲闪间,弥雅还不忘攻心。
  “你手中的剑叫晦明,是唯一一柄非神所造的神剑,它的前身是用来裁决罪神的星椹。在神明之血中浸泡上千年,吸取散落的法则之力,自化为晦明剑。此剑为天道不容,谁得此剑认主,便是招致天谴的灾星!”
  “人神共愤的剑,与天地难容的剑主,的确是绝配。”
  弥雅云淡风轻地说完,金瞳轻闪,侧身去躲厘魂刀,却见南星勾唇轻笑,覆手召唤出照妖镜。
  镜昙盛开的瞬间,弥雅生平第一次没能洞穿未来。
  “你不是命运先知么?你不是从未出错么?你不是很信神么?那你怎么死了?”
  镜片割破弥雅的喉管,南星送上一声冷嗤:“看来你的神不肯眷顾你啊,混沌的信徒。”
  “嗬……”弥雅瞳孔骤然凝缩,拼尽全部妖力震动法杖,试图去唤醒那颗灰色兽瞳宝石。
  厘魂刀精准洞穿心脏后,又剜出那颗黄金瞳,连穿梭时空的机会都没留给弥雅,断绝她全部生机。
  最后的最后,南星一脚踩碎混沌的独眼图腾宝石,如地狱爬出的恶鬼在弥雅耳畔低语:“你嘲笑我为天地不容,可现在,魂飞魄散的你,才是真正的为天地不容。”
  杀了弥雅,南星浑身血液沸腾,战意愈发酣然。
  她脚下是镜昙,身后是弑神之剑晦明,手中是伤魂夺魄的厘魂刀。观微境自成威压波浪,水墨剑气卷着五彩灵光萦绕周身,俨然一位降世杀神。
  目睹四位长老和弥雅之死,适才激忿填膺嚷着要“杀孽障”、“除灾星”的长老们声息渐弱,终至鸦雀无声。
  他们现在才明白,寒梅大比上,南星对于自己的同门尤其是她的大师兄,已是心慈手软,最多只发挥出五成实力。
  她适才那句“不想在此地大开杀戒”,绝非诳言。
  无人再敢拦她,也无人拦得住她。
  沈去浊踉跄起身,痛心疾首道:“小妹,我对你不住,稚子无辜,可你怎能与旧妖王……唉!仙妖之恋已匪夷所思,仙妖之子更是为天道不容,而今天灾降临,为正仙门清誉,休怪我大义灭亲!”
  此话一出,长老们齐齐松了口气,喧嚷再起。世人皆知沈去浊铁面无私,唯独视其亡妹如珍宝,把她的遗腹子娇生惯养十几年,有求必应。真算起来,南星也是沈去浊的外甥女,他们生怕他善恶不分,把这孽障也爱如掌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