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芙浓      更新:2025-12-19 17:45      字数:3136
  春杏低着头,心里想,也给我添了赏的。
  人该知足,有机会报恩,为他做点什么,还能有钱财相报,真是修来的福分。
  晚上她睡着了,大概是身子不爽利,一直在做梦。先是梦到小时候,刚来江南,担心犬戎人打过来。那时候还是胡凌云负责哄春杏睡觉,他也是个半大孩子,抱着妹妹瑟瑟发抖。
  一会儿又梦到林娘子抱着她,宠着她,那时候还没有小妹,林娘子做了好吃的,就瞒着胡凌云偷偷先给春杏吃。
  早上雀儿起来,发现春杏已经整理好床铺,坐在窗边了。
  窗边的案上收拾地很干净,没有纸笔和书卷,春杏一身素色绸缎衣裤,胳膊搁在上面,长发垂下来。
  厨娘昨晚就来了,连夜做了两道口味清淡的点心,给尊贵的世子夫人做早膳。雀儿将点心糖水都端上来。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春杏喝了一碗藕粉就没胃口了:“还记得我带来的骡子吗,刚去将军府,他瘦了一大圈。我想去看看它。”
  雀儿记得的:“那是要去看看。应当在马厩。”
  小骡子好不容易适应了将军府的生活,又被栓上红绳,跟着陪嫁的队伍,进了循王府。
  它只是众多陪嫁品中的一件,马夫们并没有给它什么特别的待遇,将它和王府下人们出门骑的骡子挤在一处。
  它明显还没有适应群居生活,不懂得看眼色,也不会抢食。倒是没有食不下咽,只是实在抢不到,还被别的骡欺负。
  春杏看着它腿上的泥印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当值的何马夫也没想到,夫人嫁过来没几日,就忙着过来看望牲口,慌忙跪下磕头:“夫人息怒!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是您的爱骡,小的这就给它单独挪出来。”
  春杏完全不能适应被人跪,她觉得折寿。将军府里的下人,也没有行这样重的礼的。
  但她也知道,在这里,让人畏惧是不会受到伤害的保证。她忍着不适,给了何马夫赏钱:“这骡子跟了我好多年,我不当它是牲口,请你多费心。”
  何马夫得了赏钱,干事特别利落。
  他当即将骡子牵出来,带到了隔壁小院里。
  “这里可都是家主和各位娘子郎君的爱骏,”何马夫讨好春杏:“来,这还有个干干净净独一份儿的地儿,小骡郎,请您住下。”
  雀儿忍俊不禁:“是雅间呢。这下可要好吃好睡,莫要再叫x咱家娘子忧心了。”
  骡子隔壁也是个雅间,住的刚好是那匹黑麟驹。
  她显然不怎么满意新邻居的身份,先是打了个响鼻,接着满脸烦躁地往地下刨坑。
  春杏走过去,看着黑麟驹:“我们见过的,你还认得我吗?”
  黑麟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渐渐从陌生带上一丝疑惑。
  但马终究是不会说话的,春杏不知道它有没有想起来什么,她轻轻摸着马脸,问何马夫:“它有名字吗?”
  何马夫想了想:“哦,它是世子从鄂州带回来的,我听白虞侯叫它楚楚。”
  “楚楚,”春杏忍不住感叹:“挺适合它的。”
  她抓了一把干草喂它,小声与它商量:“我的小骡子是乡下来的,没有见过世面,也不会讨好你。但是它很善良的。”
  楚楚的耳朵竖了竖,一边看着春杏,一边张开嘴接纳了她的食物。
  春杏又说:“你不要欺负它,对它好一点,好不好?”
  何马夫听见了,忍不住插嘴:“夫人,这马呀,是畜生。听不懂人话的。但是别看他们是畜生,又通人性。您想骡子过得好,就得只对它好,格外对它一个好。让马厩里的其他畜生,都知道它地位高,自然不敢欺负它了。”
  春杏从善如流,停下喂草的手。
  黑麟驹:“……”
  她甚至从马厩里薅了点名贵的饲料,塞给自家的骡子:“你放心,别家的牲口再好看,也是别人家的。”
  雀儿看着黑麟驹,它嘴里还叼着春杏喂到一半的干草,震惊中带着难以置信地妒忌。
  然而似乎从小就是天之骄女,它容不下如此卑劣的情绪,只能死死盯着春杏。在见她毫无悔意后,它最终选择了慢慢移开视线。
  “太通人性了,”雀儿赞叹:“娘子……”
  她的话没说完,一股恶臭从外面传来。这马厩的内院为了方便坐骑进出,开了一个小门。
  这时候门忽然被踢开,两个外院家丁打扮的人扛着一卷草席裹着的东西进来:“何兄弟,快去把前院门锁了。”
  说罢,两人将草席丢进来,春杏倒吸一口凉气,那草席间,赫然是一对被泡得浮肿的脚。
  雀儿将春杏护在身后,自己也闭上眼:“娘子别看。”
  何马夫看了一眼春杏,急道:“唉,没看见这里有贵人吗?”
  雀儿拉着春杏:“娘子我们快走吧。”
  春杏却没有走:“这是王府里的人吗?谁房里的。”
  抬草席进来那人,恭恭敬敬道:“回夫人,小的只知道他叫立夏。”
  第20章 贵眷
  何马夫道:“哦,王妃外院的小厮。”
  听到这个名字,雀儿捂着耳朵,抑制不住地低低尖叫了一声。
  春杏安抚地按住她:“给我看一眼,怎么去的。”
  那人没敢阻拦,掀开草席:“夫人,他模样有些吓人的……容管事昨个清早,让他去外面买东西,听附近的商户说他脚滑落了水……”
  春杏隔着一点距离去看,面容已经不好辨认了,但手背伤口的位置上,还有小月包扎的纱布。的确是立夏。
  究竟是谁要杀他,郡王妃灭口,亦或是……
  晚上小满来给兰辞拿两件衣裳,说他这两日都要住在城外,不回来了。
  春杏把东西备好,递过去时,状似无意道:“立夏死了。”
  春杏态度自然,小满也没表现出意外,似乎这是件轻描淡写的事,他撇撇嘴:“背叛郎君,死了是便宜他。”
  春杏点点头,又问:“是世子吗?”
  小满一愣,旋即摇头:“他也配?”
  春杏眨了眨眼。她知道小满跟随兰辞多年,他敢说没有,就是没有。
  所以,因为她将知道些许内情的立夏设计赶走,这颗弃子便丢了命。
  春杏不至于闲到去心疼立夏。只是在她看来,打探一点别人房里的事告诉金主,的确可恨,但罪不至死。
  她从小就掐尖好强,不落人后。从前有些恶邻作怪,她报复起来常被林娘子责备“太过了”。
  但即便这样,她也从没动过致人死地的念头。
  杀人罪大恶极,要以命抵命的。
  可是在权势滔天的兰太师府中,一条人命真的轻如草芥,可以随随便便成为权贵勾心斗角的牺牲品。
  *
  下午小满背着包裹,骑着枣红马狂奔了半个时辰,才将其带回位于宝瓶门附近的军营。
  骏马飞驰,大周军旗高举,迎着凛冽的秋风飘动,关卡处两列身形威武的士兵值守。
  见到小满高举的令牌,士兵推开路障,行礼放行。行至营帐外,天色已然暗淡,远处皇城的景色在晚霞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斑斓的美丽。
  小满翻身下马,掀开军帐布帘,矮身钻进去。兰辞人并不在。
  这营帐除了多几个士兵看守,与外面武官所住别无二致。
  里面仅有一张行军床,两个马扎。唯一奢华的家私便是一张拼接出来的木桌,上面很凌乱,堆着一摞摞的舆图沙盘等物。
  小满熟练地将包裹整理出来,衣裳一件件抖开,挂在行军床旁边简易的竹竿上。又拿簸箕将地扫了,接着提上空空如也的水炊,打算去外面烧一壶热水。
  他出来时,迎面碰上一群练兵结束的武官往回走。天气已凉,但好几个人,都满身臭汗地打着赤膊,袒着浑身的腱子肉,嬉笑怒骂声大老远就听得到。
  小满定睛一看,这群武官们正中的郎君,身材修长,气质矜贵冷清,做黛衫银铠文武袍打扮,正是兰辞。
  小满笑着迎上去打招呼:“兰四厢,魏将军,李将军。”
  兰辞身边一位满口黑胡须的同侪,拍了拍小满肩膀:“白虞候这小身板,多吃点!”
  小满也不生气,欢快应下:“仆这不是还小吗?”
  黑胡子李将军哈哈大笑:“我弟弟跟你一般大时,腰有你两个粗了。”
  众人寒暄几句便各自回营,兰辞见小满提着水壶,觉得没必要:“出了王府,作什么穷讲究。”
  小满道:“不是夜里还要陪犬戎来的使臣吗,我想着打点热水,郎君也好弄得体面一些。”
  提起这件事,兰辞便不说话了,面色阴沉下来。
  他将外袍铠甲脱下,丢给小满,自己用凉水随便冲冲了事。
  小满在一旁看着,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下去了。
  春杏问起立夏的事,他隐隐猜到夫人是被吓着了。一个悠闲的深闺女子,不曾知道外面的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