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守。
  守到无计可施，身后是绝望的凡人，身前是来势汹汹的魔族大军，剑阵岌岌可危，不出三刻，便要彻底散了，彼时,无人能阻挡魔族大军入境，无人能保护这些普通的凡人。
  最后一只完好的手臂被扭断时，秦婉落生了同归于尽的心思，爆灵前，她最后庆幸的是，幸好小狐狸没来，她娇气毒舌该干净，肯定讨厌她脏兮兮的样子。
  轻点眉心，引灵，她要好好计算一下，如何能把自己抛到魔族正中心引爆，可惜体内的灵力不多了，不然很简单。
  秦婉落擦擦嘴角的血，越擦越多，索性不再管，她抚这不朽剑身：“抱歉啊，又得让你蒙尘了，放心，肯定有人会带你剑指九霄。”
  不朽轻颤，似为主人遗憾。
  就在秦婉落要催动不朽时，黑漆漆的天空突然被撕裂出一条口子，淡紫色裂痕越来越大，最后生生将空间锁齐齐震碎，九尾天狐凌空一跃，打断了秦婉落的爆灵，同时为脆弱不堪的防护罩加上一层守护。
  秦婉落的眼睛已经看不到太远的地方了，只能感到腰间缠了条毛茸茸的尾巴，整个人被送到狐狸面前，温栖玄上下打量一番，口吐人言：“哦，还没死。”
  秦婉落肿着半张脸，比街边的乞丐还狼狈，眸光晶亮：“你刚才，像是救世神。”
  卷着半残的人落入牢兰城内，望着城下猩红的血气，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魔族的，还是秦婉落，狐狸眼眯眼，露出肃杀之意。
  秦婉落支撑起身体：“外界听到我求救了？援军什么时候到？”
  温栖玄摇头：“空间跳跃是苍境的天赋神通，他还能施展一次，把你送出去，小落，我是来救你的。”
  一直藏在影子里的苍境现出本体，道：“这是最后离开的机会，走吗？”
  秦婉落握剑，目光坚定：“加上我一个，没准就赢了呢。”
  苍境，妖族第二天才，温栖玄的扈从妖卫，他们三个同为化神后期修为。
  温栖玄让她走，是没把握打赢吧。
  小狐狸很骄傲，若是有必胜的把握，铁定让她在旁边欣赏她英勇的身姿。
  温栖玄嫌弃地看着秦婉落：“就你会装英雄，血都快流干了。”
  秦婉落咬牙：“你们两个也受了重伤，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有能耐化成人形看看我们谁狼狈啊，装什么装。”
  向来不喜说话的苍境突然笑道：“你们两个，加在一起三岁，不能更多了。”
  秦婉落嘴角下垂，碎碎念：“完了完了，苍木头都开玩笑了，我们肯定活不成了。”
  温栖玄用头顶她一下：“我哥是九尾天狐，不是木头！”
  秦婉落：“知道知道，你们全家都是狐狸精。”
  短暂沉默，温栖玄起身，看着周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撞城墙的魔族，以及有点智慧但不多，打算被同伴抛进来大伤四方的没脑子玩意，嗤笑声：“竟然被这种蠢东西算计了。”
  秦婉落强撑着身体，把不朽递过去：“你的灵剑没了，用我的。不朽与我x同心，我信任你，它便可以为你所用。”
  神器在手，战力加倍。
  一尾巴抽过去，秦婉落连人带剑扯出数十丈远的距离，火红的身影瞬间变得高大，风带来她张扬的笑声：“妖族就得有妖族的战斗方式，放心，我不会死在这里的，你也不会死在我前面。”
  温栖玄转身九条尾巴高高竖起，遮天蔽日，看向苍境。
  苍境点头：“我准备好了。”
  密密麻麻的魔宗即将冲上城墙，别说受了重伤的化神期，就算他们三个战力都在，那也挡不住千万魔族大军！秦婉落下意识大喊：“小栖，苍境，你们要做什么？快停下，还有其他办法！”
  已经来不及了。
  苍境说完准备好以后，他的气息更加萎靡，九条尾巴亮起密密麻麻的符文，在秦婉落的高呼声中，化作流光，尽数被温栖玄吸纳体内，霎时间，温栖玄修为暴涨，竟直升渡劫期！
  境界提升的突然，连城下没脑子的魔族都被突如其来的天劫吓愣了一瞬。
  忽地，秦婉落福至心灵：“魔族怕雷劫！”说着她指尖勉强凝出细弱的雷光，隔空抛向哐哐砸结界的魔将，雷光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那魔将竟不由分说直接跑了，真的有用！
  此时的温栖玄已经拖着身后的雷光横扫魔军，还不忘抽空怼小姐妹一句：“你才知道啊！”
  秦婉落：“……”
  挺活泼的，还知道数落人呢。
  紧接着，温栖玄又来一句：“歇会吧，你那点雷还不如小鼻噶大。”
  秦婉落：“！！！！”
  单方面绝交！
  修为献祭的七七八八，已经退成幼狐的苍境迈着小短腿，从身上抖落出一瓶养气丹：“别说话了，吃点药补补吧。”
  秦婉落也觉得自己不吃药快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丹药塞进嘴里，味道怪怪的：“哪里来的药？”
  苍境有种不顾人死活的幽默：“忘了，大概百十年前别人送的，刚翻出来。”
  秦婉落：“！！！！”
  这对兄妹就是生来克制她的。
  幸好，药没毒，还有点用，也可能是被气得灵力顺畅了，秦婉落问：“你们刚刚那招是什么？我怎么没见你们用过？我觉得你的境界没变，就是灵力没了。”
  苍境言简意赅：“主从契约，妖主可以无限抽取扈从灵力。”
  秦婉落：“哇哦，你可真宠妹妹。”
  苍境翻白眼：“想什么呢，狐族多子，兄弟姐妹多到我们自己都数不过来，主从契约是妖神的旨意，谁都不知道结果。”
  秦婉落：“不重要，能赢就行，小栖刚刚让我逃命，这是在考验我人品吗，哼！”
  不料，苍境低声道：“赢不了，她要败了。”
  笑意僵在嘴角，她转头，就见温栖玄像块破布般，被魔将踢来踩去，一身火红的皮毛斑驳得不成样子，她顿时眼睛猩红一片：“不！”
  不知哪来的力量，秦婉落连滚带爬，生生拖着半残的身子护住了伤痕的小狐狸。
  小狐狸眼睫颤动，血琳琳的，望见秦婉落担忧的泪，勉强笑了声：“真丑。”
  秦婉落提剑，咬出舌尖血，灵力再次暴涨，就着血色，她坚定道：“小栖，我带你杀出去。”
  她抖剑一挑，魔息遍布的焦土中生生炸开一条清光坦途，不朽剑透支太多，剑身产生了裂痕。
  抱着狐狸，层层叠叠的狐尾拖在地上，一丈，两丈——快速逼近牢兰城。
  其实，她们都知道，躲不掉的。
  外界听不到牢兰城的求援，牢兰，已成困兽之局。
  温栖玄难得没唱反调，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秦婉落，生命最后那几刻，或许她想了很多，或许什么都没想。
  再次摔倒在地，踝骨已经碎了，秦婉落以手为爪，拼了命的向前爬，尚有些余力的温栖玄没帮她，而是缓缓道——
  “小落，犯的错，我们得认，我是妖族少主，是镇守北境的大妖，受万人敬仰，灾难发生时，我总要做点什么。”
  秦婉落已经没有力气了，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血土中，混做一团：“你要做什么？”
  蹭蹭她脸上的泪，温栖玄道：“大祭司乃世上修为最强之人，妖族少主死亡，因果线会让他瞬间破空而至，届时所有人都能得救，外面那些乱子，大祭司也会解决的。”
  秦婉落哑声：“我也可以！”
  怜爱地看着她，温栖玄温声：“我是唯一选择，小落，你明知道的，就算你爆灵，也只能稳住一时，外界找不到这里，这里的人还是没办法得救。”
  秦婉落咬唇，是啊，如果这个办法有用，她早就舍去这条命了。
  小狐狸拍拍她的头，邪气歪头笑，一如初见：“小美人，和我做朋友，我会保护你的，我说过，会死在你前面。”
  而后，温栖玄自爆，大祭司果然瞬间而至，救了所有人，除了温栖玄，那个毒舌的傲娇狐狸。
  大祭司告诉秦婉落，有许多城池被魔族围攻，无法快速定位，只能一个个找去。
  次日，磕了两兜子药的秦婉落背着不朽出牢兰城，一路杀至西境本体宗，魔族之乱终平，三年后归牢兰。
  同年冬日，又逢三月之约，秦婉落登楼等不归人，一夜梨花开，离人未归，秦婉落重伤不治，散灵，不朽剑重归剑冢，等待新主。
  牢兰城感念当年的秦婉落与温栖玄的舍命相救，更名为落栖迟，城中获救的人均立下不得伤害妖族与剑阁的誓言。
  至此，已经过去五千年。
  这些并非吕焦口述，而是通过留影石看到的。
  五千年前，温栖玄为了留下秦婉落迟到的证据，将妖族至宝回溯镜嵌在了城墙之上，恐怕她如何也想不到，五千年后，会有人通过回溯镜里的记忆认识她们。
  她们是落栖迟的英雄，落栖迟的每个人都记得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