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作者:
枕上灯 更新:2025-12-19 17:30 字数:3201
她甚至是畏惧谢绥那种x深重到可以生可以死的感情,因为她承担不起,她也做不到,她没法回馈给谢绥相等的东西。
所以她只能不原谅,也只能不要。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听到程曜灵的解释,谢绥几乎在崩溃边缘了,语无伦次道:
“已经背叛了,发生过的事我要怎么改变?我要是知道现在这个结果我当年死也不会骗你,可是我已经骗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而且我后来也没有再骗你了!这回你入京、咳咳……”
谢绥情绪太激动,捂住心口猛咳了一阵,程曜灵第一时间本想扶他,但到底是缩回手忍住了。
“这回你入京,我扮成道士,本来是想骗你玩儿的,可是想到之前的事,想到你不喜欢,我就没有再骗你了,我已经改了。
你不能因为很久之前的一次过错,就把我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咳咳、”
第83章
谢绥咳得厉害,眼前发黑,有些站不稳,下意识想扶住什么,手不自觉往程曜灵那边探了探,又怕程曜灵不喜,猛地收回,一把抓住身旁竹篱上,掌心猝不及防被竹刺划伤,血珠点点滴落在草间。
程曜灵看着谢绥指缝淌出的刺目鲜血,终究是破了定,拉起他瘦得硌人的手腕,将人带到了自己的精舍里,拿出绷带伤药,给谢绥上起药来。
谢绥缓过劲儿,看着正闷头给他包扎伤口的程曜灵,眼中闪着些微泪光,是赌气也是委屈,语气不太好地道了句:
“你要绝情就绝情到底,这样好一阵儿歹一阵儿的是什么意思?”
程曜灵低着头给绷带打了个结,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无奈的笑,抬眼看向谢绥那张无比苍白却依旧天仙似的脸,叹了口气:
“我真绝情到底,你这会儿就该哭了。”
而后正色道:“谢千龄,我真的不喜欢你了,咱们别再纠缠了,好不好?”
她语气很缓很柔和,几乎是在哄,谢绥的眼泪却立刻落了下来。
程曜灵一巴掌拍在自己额上,深深闭目,唇间溢出明显的叹息:“你别真哭啊。”
她是真见不得别人哭。
谢绥抿着唇神色倔犟,定定望着程曜灵。
直到程曜灵烦恼地眉头都打成死结,他才稳住声线,问了句:
“你还喜欢杨遥臣吗?”
程曜灵摇头。
“那为什么杨遥臣来找你你就见?”
程曜灵犹豫了片刻,还是坦白道:“因为我要从他那里打探朝局。”
谢绥不解:“你让天鹰卫打探不就行了吗?这是天鹰卫的老本行,非找杨遥臣做什么?”
“天鹰卫只能打探到已经发生的事情。”程曜灵耐心跟他解释:“而我从杨遥臣那里能预见的,是将来的事情。”
“岑丰跟良王相继倒台之后,朝上除了你爹跟尚书令,势力最大声望最高的就是杨遥臣,你爹只把持财政不管别的事,尚书令门生满天下但没兵权。
杨遥臣却官微权重,又有雍丘杨氏几百年声名加持,如今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你想通过杨遥臣入朝?”谢绥问。
程曜灵想了想道:“差不多吧。”
谢绥殷切道:“你想入朝我可以帮你。”
程曜灵给他倒了杯茶,没同意,道:“战机还未到,我现在入场没什么用。”
“战机?”
程曜灵放下茶壶看向门外:
“杨遥臣要把持朝政,他的敌人就是皇帝,而现在皇帝就是皇后,皇后从前容不下岑丰和良王,如今也一样会忌惮他。
杨家兄妹正明争暗斗,我要等他们分出胜负,再去神兵天降,扭转乾坤。”
“否则怎么显示出我的重要,又怎么能拿到最大的战果?”
谢绥有点怔地看着程曜灵,忽然轻笑一声,赞叹道:“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
“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程曜灵脸上并没有从前的自傲得意之色,她失去太多,也沉稳了太多,又清修日久,时刻思虑这些事,身上有种褪去浮华的凝实与平静:
“而且看懂和看破是两件事,齐守心比我聪明百倍,她一定看得懂朝局,甚至比我看得更深彻,却还是入了皇后的套,就是因为她有所求、有执念。
身在局中,和在局外是不一样的。”
“我也有所求,我也有执念,做学问我不如齐守心,但做刀这件事上,她不如我。”
“我几乎给别人做了小半辈子的刀了,有时候是自己愿意的,有时候是被骗着愿意的,有时候是稀里糊涂愿意的,但终究砥砺半生,还是足够锋锐的。”
“而刀,无论好坏,大都逃不过折断的宿命,我又不够聪明,所以这次入局,我得寻个好时机,至少就算最后要折断,也折断在自己手里。”
“曜灵……”谢绥看着程曜灵的侧脸,目光哀亮,心中无限伤怀。
他不知道程曜灵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从前那个明亮飞扬的、神气活现的、不信人间有白头的少年将军,在离愁别恨里踽踽独行,竟然走到了今天,竟然冥心孤往、一意通向绝境穷途。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程曜灵饮了口茶,不觉得自己方才那段话有什么,面色寻常,转脸看向谢绥:
“觉得我变了?不认识我了?那正好,下山去吧。”
她待谢绥还是好的。
谢绥却做了上山的决定,他缺乏血色的脸上兀然勾出一抹浅笑:
“我从前不喜欢仕途经济,觉得那样汲汲营营一生,不过是空耗性命,但如果你要走这条路,我们就一起走,互相扶持,至少不孤独。”
“你投靠我父亲和我,比投靠杨遥臣好,更安稳,而且只要我在一日,你就不用做刀,也绝不会被折断。”
程曜灵眨了眨眼睛,诧异道:“谁告诉你我要投靠杨遥臣?”
“你在清修中也要和杨遥臣来往,难道不是……?”
“你吃醋吃昏头了?”
程曜灵笑了声,聊着聊着一时竟忘了要与谢绥断情。
“我刚才说了,杨家兄妹斗法,我要神兵天降到败者一方,扭转乾坤,拿到最大战果。”
“而依我看,杨遥臣大抵不会输。”
谢绥疑惑蹙眉,他常病着,对朝政也不关心,所以道出了一句:“可是杨皇后占着正统大义。”
“占着正统大义的是皇帝,不是皇后。”
“杨皇后再与皇帝一体,再手腕通天,她有个致命的短处,她无法亲自出战,但杨遥臣可以。”
“杨皇后站得太高,她在高处有一言决之的权力,三公九卿她可以找由头轮换,但往下走,再往下走,就是她无法触碰的地方,那些中坚,那些最多的、在底下做事的人,都与她无关。”
“换句话说,她在朝上没有自己带出的兵。”
“可杨遥臣就不同,他一向礼贤下士、从善如流、广结善缘,朝中不知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是雍丘杨氏真正的头领,可谓有名有实,朋党无数。”
“而且岑丰倒台、良王覆灭,杨皇后在台面上躲不开,多少还沾了些干系,他却尽皆全身而退,干干净净,还在长河营跟金鳞铁骑里都咬下一块肉。”
“雍丘杨氏绝不会轻易放弃这般资质的家主,杨皇后想换掉他太难,但只要杨遥臣大权在握,却能不费吹灰之力换一个依旧姓杨的、听话的皇后。”
“杨皇后自己也明白这些,所以她不惜得罪满朝公卿,把齐守心推到廷尉的位子上,就是为了监察百官,攥住生杀予夺的权力。”
“但不是当了将军就能带兵,底下人不认你,跟你没有利益关系,阳奉阴违就是常有的事,大事他们不敢糊弄,可小事就是处处掣肘,你的权力只在名头,你的命令就是废话,你的文书就是废纸。
除非你事事亲力亲为,但那还叫将军吗?还叫长官吗?
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千军易得,千军的军心却不易得,一将难求,难就难在难与千军一体。
齐守心虽然出任廷尉,但跟杨皇后一样,都是有名无实,孤立无援,何况杨皇后自己对齐守心也存着用完即弃、将来平息众怒的心思。”
“所以我预料,杨皇后会输。”
谢绥有些焦急道:“杨皇后如此凉薄,你选择她,岂不是跟齐守心一样被用完即弃?”
“你以为齐守心想不到自己会被用完即弃吗?”程曜灵淡然道:“我们都没有选择。”
“对杨皇后而言,没有比我们更好的刀,她要折断我们,自己也得流血破皮,可是对杨遥臣和其他勋贵而言,包括你爹,他们的刀太多,甚至轮不x到我们。”
“我要是投靠你爹或者杨遥臣,是更安稳,可是也会更庸碌,他们得到的权力足够稳固,前人给他们铺下了无数的路,他们只需要站在那里,就是难以撼动的庞然大物,我不会有太大的用武之地。”
“但杨皇后不同,她的位子总在飘摇,她的权力没有稳固的一天,是个朝臣就能参她后宫干政,没有人会认可她的政绩,她做什么都要借皇帝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