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作者:八月于夏      更新:2025-12-19 16:44      字数:3126
  是这样么?
  因为白谡将她从暝渊之水唤醒,是她遇见的第一个天神,所以她才会喜欢上他的?
  想起后来那姑娘张嘴闭嘴说的“我师兄”,辞婴心中油然生出一股闷气。
  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位“师兄”,还是在大荒落。
  他们离开归云镇时约好了,哪日她想回去烟火城,便来大荒落的百仙榜,以金仙红豆之名挑战排位第一的仙人。届时他只要在仙域,便会带她去烟火城。
  那姑娘听见这话,歪头打量他两眼,旋即便笑着说“好”。
  以她对烟火城的喜爱,辞婴原以为顶多隔个百年,她便会来寻他。为此不惜推迟前往荒墟的时间,在大荒落等了百年之久。便是后来不得不离开,也会在大荒落留下一抹神识。
  他没想到,这一别便是两千年。
  就在辞婴以为她已经忘记烟火城也忘记他的时候,无根木忽然送来了金仙红豆的请战函,点开水镜一看,果真是金仙红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辞婴在那面水镜前定定望了许久。
  不言早己忘记了金仙红豆这位挖墙脚仙,见他一动不动站在水镜前,还当他是不愿得去擂台,便贴心道:“少尊若是不想去,拒了便是。”
  这时,水镜里的姑娘像是察觉到什么,竟朝着水镜直直望了过来,笑着唤他:“辞婴道友。”
  许是怕他忘了她,又笑眯眯添了句:“师兄。归云镇。”
  她那时已经晋位上神,辞婴远在荒墟也听见了那九道鸣天钟。
  只他当时还不知她便是扶桑,钟声传来时,甚至懒得抬眼去看,散漫地坐在战舟里,想着她是不是又困在哪个绝灵之地。
  不言诧异地望着水镜,道:“少尊,她知道我们在看她。”
  辞婴很轻笑了笑:“看来修为又有长进了。”
  说完便在不言惊悚的目光中迈入擂台。
  他怀中放着根木簪,那木簪刻着她的名字,也刻着九黎一族的标志。他告诉自己,之所以想要等她来,便是为了赔她这木簪。仅此而已。
  那姑娘一见着他身影,便开心地上前道:“等半日不见你出现,还当辞婴道友忘记我了。”
  说完细细打量辞婴,十分自来熟地拉住他手,往他手心塞了瓶仙丹,关切地问他:“你那娘胎里带来的病可有见好?我央着师姐给我炼了颗强身健魄的归元丹,兴许对你的病症有裨益。”
  归元丹对肉身与神魂皆有温养之效,便是在九重天也是难得的珍品。
  她塞完药便松开手,见辞婴垂眸望着被她握过的手腕,还当他是不喜,不好意思地笑道:“怕你不收,力气大了点儿,没把你弄疼吧?”
  语气里全然没有阔别两千年的疏离,依稀还是归云镇的那个小神女。
  但又有些不同,她眼中再没有从前那涉世不深的青涩与懵懂,变得沉静而坚毅了。
  辞婴没拒绝她的丹药,收下后便取出给她炼制的木簪,道:“上次答应赔你的木簪,把你的神识注进去便能认主。”
  这木簪一看便知不凡,她也不客气,一面注入神识一面道:“我那木簪又不是你弄坏的,本就不该你来赔。我就当作这是辞婴道友送我的礼物了,正巧我干了件极了不起的事儿。”
  说完又看着辞婴重复一遍:“真的是很了不起。”
  说到“了不起”时,她一双眸子明亮极了,璨璨然如有星河流转。
  辞婴瞥一瞥她:“你这两千年便是干这件极了不起的事去了?”
  “那倒不是。”她笑盈盈道,“这段时间是跟我…唔,跟我师兄历练去了。历练结束后,顺道干了这件了不起的事。”
  辞婴听她提过“世间最好的师尊”和“世间最好的师姐”,却是头一回听她提起“师兄”。
  他顿了顿,缓声问了句:“师兄?”
  她歪头想了下,道:“虽然他没有拜我师尊为师,但他跟随师尊学艺,又教授我道法,还带我去历练,勉强称得上是师兄罢。”
  辞婴下意识地就要问是哪位神君,然而一旦问及这位神君的身份,那她的身份便也藏不住。
  他们约定过不去打听彼此的来历。一念及此,与那神君有关的话就此打住。
  此时小神女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辞婴道友今日可有空?”
  辞婴回道:“你想去烟火城?”
  她点头:“也不知道归云镇还在不在。”
  归云镇还在不在辞婴不知道,但住在里头的人定然是不在了。这也是为何她没问那些凡人,只问归云镇。
  辞婴朝她伸手,道:“去看看便知道了。”
  没半点迟疑,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紧紧攥住他手心。辞婴低下眼,见她面上并无羞涩或不虞之色,方轻轻回握。
  五只圆戒从他指根飞出,化作弩、戟、剑、刀、戈将他们从五个方位锁住。下一瞬,狂风呼啸而起,庞大的仙力从他身体涌出。
  就在空间即将被撕开时,与他本有半步之距的神女突然贴住他,空着的那只手抵在他腰侧,一个灵诀从她指尖飞快弹出,温暖的灵力顷刻便裹住了他。
  这是一个保护的姿势,落在他身上的灵诀也是一个守护灵诀。
  这灵诀她施展得异常娴熟,也不知多少仙神被她这样保护过。
  辞婴低下头看她,恰好她也仰头看了过来,笑着对他道:“别担心,有我护着你,一定不会再叫你受伤。”
  撕开空间的黑暗将他吞噬。
  一阵凉意扑面而来,辞婴眼睫微动,发现他鼻尖竟然落满了雪沫。
  从幽暗中伸来的那枝罪魁祸首在他头顶幽幽颤动,不时坠出一点雪沫,朝他面上甩去。
  “师兄,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怀生刚听出点兴致来,却见他突然停下话匣子,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只好用学他昨日的手段,给他甩一脸雪沫,让他回回魂。
  这猝不及防的霜冷,叫辞婴从大荒落倏然回到这小小的万仞峰顶。
  他半搭下眼帘去看树下的姑娘,见她露出得逞的笑意,本想说一句“幼稚”,忆及昨夜自己一气之下也用过类似的手段,又默默收回这两个字。
  怀生干脆跃上枫香树,与辞婴肩并肩坐下,抬手给他拍走鼻子上的雪沫,笑眯眯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夜是故意甩我一脸雪,你若是不欢喜讲这什么扶桑上神的故事,那便不说了。你是怕我像她一样识人不清对不对?放心,我才不会像她那么傻。”
  她指腹柔软温热,挨过来时像是一团在春阳下晒了半日的柳絮,把辞婴鼻尖摸得一阵发痒。
  辞婴呼吸一紧,微微扭过头避开,道:“谁说我不欢喜说她的——”
  “故事”二字还未脱口,他的声音遽然顿住了。
  这姑娘竟然伸出另一只手,把他的脸强硬掰了回来,道:“还没完呢,你躲什么躲?”
  手再拍下来时,她力道大了不少,辞婴不再觉着发痒,而是觉着发疼。
  非常疼。
  重重拍了两下后,怀生利落收回手,神色淡淡道:“今日的故事就说到这,我不听了。”
  辞婴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气笑了。
  她招呼完便气鼓鼓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鼻子挨揍的人是她。
  眼瞅着她马上就要回到洞府,辞婴手腕发带一松,不远处那道身影旋即腾空而起,穿过白茫茫的细雪,朝他飞来。
  许是没想到他会强行把她捉回来,她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在他身旁甫一坐下,便即刻控诉道:“黎辞婴,你耍诈!”
  辞婴道:“行吧,我耍诈。说说你在气什么?”
  说着捞过一盏落月灯,给她看她的杰作。他皮肤白得欺霜赛雪,被灯光一照,便显得鼻梁上的红指印格外打眼。
  怀生登时一阵心虚,那点子因他刻意避开而生出的火气“呼”一下灭了。
  “我没生气。” 她平心静气道,语气好得不得了。
  辞婴没信她这话,漆黑的眸子静静看着她:“没生气你揍我鼻子?”
  怀生凑前去看,不禁有些后悔下手太重。练了淬体功就是这点不好,一个没留神便控不住力度。
  下意识就想去摸摸他鼻子,想起他方才侧头避让的动作,又默默忍住了。
  安静片刻,她终究还是开口问道:“你很不喜欢我碰到你吗?刚刚给你拍鼻子上的雪沫,你避开了。”
  还有昨日牵他手腕时,他也要她松手。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握住她手教她淬体功。
  就好像在避嫌一样。
  怀生既然挑明了,便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地看着他道:“我不喜欢你这样。”
  她的眼睛清澈见底,有着毫不掩藏的不虞之色。
  辞婴思来想去都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一时间竟愣住,连落月灯从他指尖飘走都不知。
  过了好半晌,方低声道:“没有不喜欢。”
  顿了顿,又道:“想碰哪里?给你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