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微直起身，制止了花无痕，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玄封，“你骂得对。若非我牵连，你们不会卷入其中，玄音更不会……”
  “我让你滚！”
  玄封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布满血丝，那里面是滔天的恨意和悲痛，几乎要将玉微吞噬，“假惺惺的道歉有什么用？能让我妹妹活过来吗？”
  “她本就是被我拖累，才不得不留在魔宫，一辈子见不到花的颜色……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好不容易……”
  “玉微……你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又亲手毁掉它！”
  柳无序攥紧了拳，忍不住开口：“玄封大人……玄音姑娘的死我们谁都难过，但归根结底是那魔头……”
  “无序，你也闭嘴。”玉微再次打断了替自己说话之人。
  他还是那样看着玄封，眼神没有丝毫回避，反而更加锐利，“是，我的道歉无用，玄音不会复活。”
  “但你就打算一直抱着她，直到自己也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让她白白牺牲吗？”
  玄封身体剧烈一颤。
  玉微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玄封心上：“她为什么死？是为了让你活下去……”
  “如果你不想她白白牺牲，就振作起来，想想怎么打败魔头，替她报仇。”
  “报仇……”玄封喃喃道，眼中死寂的灰败被一丝微弱的火星点燃。
  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如何报？连你都……我们拿什么去对抗他？”
  “我一个人不行，若加上你……未必没有一线希望。”
  玉微紧紧盯着玄封的眼睛，“我知道他的弱点了，但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为了玄音，为了所有死在他手上的人，我再次请求，你能帮我。”
  月光下，玉微跪在地上的身影显得单薄而坚定，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燃烧着与玄封同源的恨意，以及一丝不肯熄灭的希望之火。
  玄封看着这样的玉微，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妹妹苍白却带着一丝释然笑意的脸，那紧闭的心防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滔天的悲伤化作了更为深沉刺骨的恨意，指向了唯一的仇敌。
  他缓慢且轻柔地将玄音的尸体平放在地，脱下自己残破的外袍，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玉微，那双死灰的眼眸只剩狠厉，却重新凝聚起一丝属于活人的光芒。
  “好。”他嘶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我帮你。”
  “说吧，要我怎么帮。”
  玉微把关于烬厌“断手”里的灵魂之力以及渡魂术说了一遍。
  一旁的花无痕和柳无序也凑过来一起听。
  花无痕率先道：“成功了吗？您把他的力量抢了过来？”
  玉微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玄封抢过话头：“不可能成功。”
  “为什么？”柳无序问道。
  “因为灵魂会和灵魂冲突，仙力会和魔力排斥。这两大问题解决不了，就没办法融合这些力量，为己所用。”
  “所以……”玉微很快就抓到了重点：“我必须要弃仙修魔，再碎掉我原本的魂魄……才行？”
  此话一出，皆遭到两徒弟异口同声的反对：“绝对不行！”
  玄封也沉吟片刻，缓缓道：“不太行，因为牺牲太大了。”
  “如果真这样的话，玉微仙君……”
  “你、还是你吗？”
  第53章 能让他忘记的，肯定是无关紧要之人
  我还是我吗？
  玄封这个问题，问住了玉微。
  玉微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之中，另外三人也谁都没说话。
  没了仙力还好，大不了堕入魔道，受世人唾弃。
  可没了灵魂……
  那自己还会想反抗烬厌，保护他人吗？
  会不会跟烬厌变成同一种人？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不去，为难着玉微。
  最后，还是玄封打破了这长久的寂静。
  “若你真的想这么做，我可以帮你。”
  “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修为给你，这样的话你便不需要废掉仙道，重修。”
  “碎魂你可以不用先考虑，你可以先试试能不能驾驭的住仙魔双修再说。”
  玉微看向玄封，表情中闪过一丝诧异。
  无疑玄封的提议是个好方法。
  因为只靠他自己想修魔，就只能废掉原来的修为，重修魔道。
  毕竟仙魔是完全相反的两道，玉微已经在仙道上走的太远，除非从零开始，不然没办法“拐”到背道而驰的那条道上。
  但若是有魔修肯渡修为给他，他便可以不必废掉修为，实现不可能实现的“仙魔双修”。
  可两小只却还是异口同声的不同意：“师尊，您不要修魔道啊，师尊！”
  玉微觉得他俩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再加上实在不想再牵连他俩，便对花无痕道：“你带着柳无序，先去仙盟，躲起来。”
  “这里不要再掺和。”
  柳无序却道：“我走了师尊怎么办？魔头肯定会为难您……”
  “我已经知道怎么哄烬厌开心了，放走个人应该没问题。”
  无非不就是说些他爱听的话，多陪他“玩玩”，再陪他睡一觉。
  当只听话的宠物。
  尊严？
  早就被那恶魔一寸寸碾碎，碎成了渣子。
  “可是……”柳无序却还在犹豫。
  没办法，玉微只能凶狠道：“你们留下来也只会拖我后腿，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们。”
  “学艺不精就安分守己的好好待着，拖后腿会害死所有人，懂吗！”
  玉微这番话，就是要断了他们所有想留下的念想。
  果然柳无序一听，就想到了玄音的死。
  最后也只是默不作声的垂下了头。
  但花无痕可不像柳无序那么敏感，他性格大条的很，甚至都没听出来玉微是在“骂”他。
  他竟然道：“师尊，您好像之前答应我事成之后让我放纵一个月，我带着二师兄躲去仙盟，怎么放纵？”
  “仙盟又没有妓馆。”
  “总不能让我诱拐单纯可爱的仙修少女吧？”
  “不过我长得这么好看，诱拐一个也不是问题……甚至可以诱拐一群……”
  玉微本来还心里伤感，要被迫对徒弟恶语相向。
  结果花无痕一句话，就让他完全抹去了这股伤感。
  他直接毫不留情的“砰”的一声给了花无痕一记响亮的头槌，拧眉道：“滚去仙盟好好待着。”
  “你要是胆敢在仙盟乱来，我连你胳膊腿都给卸了！”
  被打的花无痕抱头惨叫，耷拉着狐狸耳朵，委屈巴巴的躲在了柳无序身后，“师尊好凶～又打我！”
  柳无序的脸上堆满了见怪不怪的笑容，不仅没安慰花无痕，还对玉微道：“师尊，您就是每次打的太轻了，他才不长记性。”
  “还轻！”花无痕立刻不满道：“打的不是你，你就只会看热闹，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挨打又不是我造成的，还不是你自己品行不端，才总是被师尊打。”
  “什么叫我品行不端？我哪里品行不端了？男人好色不是天经地义吗，我不就是*了几个……”
  玉微听着他们俩吵了起来，背过身去，颇为无奈的扶了扶额头。
  一旁玄封冷眼看了半晌，终于凑去玉微身旁，嘀咕了一句：“看来，带徒弟也没那么容易。”
  玉微叹了口气，幽幽道：“本来，我一点都不想收徒。”
  “只是看他们可怜，全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就借收徒之名，收留了他们，一个个抚养长大。”
  玄封瞥了玉微一眼，露出了一个复杂且意味深长的眼神。
  头顶的月光洒在所有人身上，可玄封仿佛就只看见了玉微肩上的月光。
  那张脸、那头银发，那清冷却温柔的眼神，完美的承接了月光的澄澈。
  如果月光能具象化，大抵玉微便是它具象化出来的人。
  只有他配得上这份与生俱来天赐的无暇。
  “我其实……听说过你很多传闻。”
  看了许久，玄封突然开口：“有人说你修无情道，不近人情。”
  “有人说你是紫薇星临凡的救世主，救世是你的使命。”
  “还有人说，你虽无情却拥有大爱，你爱的是整个世间。”
  “是吗？”玉微抬头看着天空的皎皎明月，像是无意间的回复，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你觉得，我是哪种？”
  “我觉得，你都不是。”
  玉微转过头，重新看向玄封。
  迎着玉微的目光，玄封却低下了头，没有对视，“以前，我觉得你可能都是。”
  “但现在，在我看来……你好像就是个普通人。”
  “你根本没有仙者高高在上的模样，你很随和，而且，你也会痛苦会迷惘会无助……”
  “情对你来说，本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可是你却还是紧紧抓住不放……大抵，你本来就是个十分重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