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作者:崎怪      更新:2025-12-15 17:25      字数:2662
  两文一碗?时亭问。
  玄衣人发出一阵轻笑, 示意他伸手。
  时亭狐疑地伸手,心想总不能是二两银子一碗酒吧, 那他还不如命人从北境带一坛回来。
  玄衣人托住时亭的手掌, 以指为笔写道:饮两杯就醉的人,切记少喝点。
  时亭一愣,惊讶地看向玄衣人。
  军中将士常年饮酒, 但他的酒量却不太行, 像北仓酒这种烈酒,一碗就能醉得飘飘然,二碗直接不省人事。
  此事只有以前的镇远军亲随知道,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死在了当年的北境兵变中。
  时亭迫切地想要追问,玄衣人却已经退后, 转身消失在夜幕里,将一整坛北仓酒留给了他。
  还有幸存者吗?
  时亭心情复杂地揭开酒封,喝了一口,喉咙顿时好似一团火在燃烧,耳畔仿佛又听到了北境的震天号角,霹雳马蹄,还有风沙中的叮当声。
  以前凯旋时,阿柳总会站在定沽关外的山坡上等他,腰间挂着一个铃铛,手里抛着枚金钱镖。
  铃铛是为了防止风沙里走丢找不到人,上面刻着阿柳的名字。金钱镖是一枚两面都是正面的废币,是时亭调查私币铸造时捡到的,阿柳看到后就是他的了,他很喜欢拿在手里抛着玩,以至于后来都能用抛币的次数估测时间。
  102下。
  阿柳曾告诉他,从看到黎山山脚归来的镇远军,到和时亭会和,需要抛金钱镖102次。
  时亭便记下他抛掷金钱镖的速度,每次回来经过山脚时,就开始按这个速度数数,等两人在山坡上碰面,就把各自数的次数写在手心,然后比对,看是不是一样的。
  大部分时候,他们的数是一样的,十分默契。这也成了只有两人知道的小游戏,且两人百玩不腻。
  又是一阵秋风,凉得刺骨,时亭拉回遥远的思绪,眼前只有一座孤坟。
  他突然很想大醉一场,但只犹豫片刻,连第二口酒都没喝,就全部倒在坟前。
  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的一生都在教会他这个道理。
  远处密林,乌衡隐藏在一颗松树下,等着某人像以前一样,被自己二碗酒就倒的话激将到,然后喝个大醉。
  到时候,他就能看到一个和平日完全不同的醉鬼,会絮絮叨叨个没完,还会指挥他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给高将军的爱马编小辫子,在曲丞相的扇子上画小人,还会去河里用惊鹤刀叉鱼。等到酒醒,这个醉鬼又恢复成平日里的冷清模样,但脸和耳朵还是会红半天,出卖主人那张薄如蝉翼的脸皮。
  但乌衡等了半天,时亭只喝了一口,然后就上马走了。
  啧,长大果然不好骗了?
  乌衡悻悻然,抛了次金钱镖,心想,算了,是正面,只能原谅喽。
  八月初,宣王苏元鸣南巡回京。
  苏元鸣没有跟随南巡队伍一起,而是和妹妹苏浅先行一步,早五天到达帝都。
  时亭和时志鸿也早早得到消息,一起到城南郊迎接。
  怎么还不到呢?
  时志鸿一遍又一遍地整理自己的新衣裳,紧张地直搓手,早知道我也请旨陪铭初南巡了。
  时亭直言:你是想去陪浅儿吧。
  胡说!时志鸿拍了拍自己胸膛,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我明明是想陪兄弟出生入死!
  话音方落,长道拐角出现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快马踏尘而来,皆是江湖侠客的短打装束,飒爽英姿,气度非凡。
  正是宣王苏元鸣,还有其妹寿宣郡主苏浅。
  浅儿!
  时志鸿大呼一声,尥蹶子就朝苏浅跑,苏浅赶紧勒住缰绳让马停下,马匹嘶鸣地扬起前蹄,差点给了时志鸿一下。
  你乱跑什么!苏浅下马,后怕地给了时志鸿肩膀一巴掌,吓死我了,踩死你得了!
  时志鸿揉了揉肩膀,嘻嘻哈哈道:你才不会让我受伤呢,对了,你看看我今天这身衣裳,是不是格外风流倜傥,喜不喜欢?
  苏浅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眉道:一般,还不如你穿朝服好看呢。
  你不是最喜欢紫色吗?时志鸿也不气馁,上前帮苏浅牵马,认真思考道,看来我的审美果然不行,压根夺得不了我们苏浅大侠女的青睐。
  谁要你夺我芳心了,烦人!苏浅扭头看向时亭,激动道,时大哥!
  时亭微笑道:五年不见,浅儿越来越有侠女风范了。
  苏浅自小便不是娇滴滴的姑娘,特别有主见,胆子比很多男孩子还大,比起做锦衣玉食的郡主,她更喜欢江湖的逍遥生活。
  这些年,她很少待在帝都,一直在外游历,每次苏元鸣出京巡察,她都能帮上不少忙。
  什么侠女风范啊,就是看谁欺负人,就上去揍他,揍不过就跑。苏浅笑着爽朗,倒是时大哥,你这五年藏得可真严实,我哥只告诉我你是假死,根本不让我们知道你在哪里,更不让我们去找你。
  时亭看向牵马过来的苏元鸣,道:是我不让铭初告诉你们的,而且他后来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苏元鸣眼里难掩重逢的喜悦,道:不管怎样,你回来了,我们四人又凑到了一起,往后无论发生什么,齐心面对就好。说着像以前一样对时亭伸出拳头。
  时亭举起拳头和苏元鸣碰了下,道:我明白。
  两人无需多言,对话外之意心照不宣。
  有关中毒一事,时志鸿一知半解,苏浅完全不知道,只有苏元鸣知道的最多。
  七年前,时亭中了半生休,毒发后差点死在戈壁滩,后来虽被苏元鸣救回,却几乎成了废人,只得假死逃脱北狄视线,四处求医问药。
  五年前,北狄入侵大楚,时亭这才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力挽狂澜击退北狄,并将身为主犯的耶律氏驱赶至理木江外。
  彼时,时亭因连连征战,劳累无度,体内半生休侵入五脏六腑,不仅频频发作,而且痛不欲生,根本没有精力再领兵打仗,更没精力回朝跟那群老狐狸斡旋。对此,崇合帝没跟时亭商量,强行设计了他的第二次假死,让苏元鸣秘密送去江南养病,并勒令他这辈子不许再踏进帝都一步。
  时亭到江南后,也曾以为此生要远离朝政了,便甩开崇合帝和苏元鸣的人,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眼中,打算拖着一身病骨在符州山水中了却残生,也算陪陪素未谋面的爹娘了。
  但兜兜转转,他还是再次站在了帝都。
  哥,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又开始说谜语是吧。苏浅过来催道,快进城!一路快饿死了,我要吃洗尘宴!
  时志鸿立即道:饭菜早就准备好了,还是在白云楼呢,走走走!
  四人说笑着进城,一路直奔白云楼。
  只是一进门,就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楼,帝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都到齐了,正聚在一起斗蛐蛐,激动地面红耳赤。
  花红柳绿里,乌衡一身雪白格外夺目。
  当然,真正夺目的是他那幅得天独厚的皮囊,懒懒靠在桌沿和江奉交谈什么,突然若有所感地回头,正好和时亭四目相对,琥珀色的眼眸一亮,起身就过来了。
  乌衡笑吟吟道:好巧啊,时将军。
  时亭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心想,这人看了地下室里的那些腌臜场景,还能跟江奉鬼混,八成又在盘算些什么,得多派点青鸾卫盯着了。
  有和抱春楼有关的公子哥,再见到时亭跟见了阎王似的,直接从后面溜了。
  江奉带着其他人过来,双方见礼,末了江奉提议:王爷和郡主回京,要不给我等一个面子,一起给两位办个洗尘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