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崎怪      更新:2025-12-15 17:25      字数:3034
  很快,徐世隆的声音也传上来:侯爷不必再多费口舌,无论您给出什么条件,徐某的选择都不会更改,金吾卫只属于陛下,也只效忠于陛下。
  乌衡借楼板之间的狭小缝隙,左看右看,低声道:雅间里只有舞阳侯和徐将军了。
  时亭瞥乌衡一眼,问:二殿下怎么不称舞阳侯贤兄了?多生分啊。
  乌衡回了个笑,凑过来低声道:时将军面前,任何人都是陌生人,毕竟时将军可是我在大楚的最大靠山,是我唯一的挚友。
  自己就不该多问这一嘴。时亭侧过身去,专心致志听下面动静。
  乌衡见时亭吃瘪,火气终于消了点,搬了个凳子挨着时亭坐下,一起继续听墙角。
  徐将军何必将自己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呢?江奉不屑地笑了声,道,死活不上朝中任何一条船,说好听点,是刚正不二的纯臣,说难听点,就是不识时务。毕竟朝局之争,实为党争,如果真能以一人之力抵抗千人万人,这不是臣子,这是鬼神。
  是吗?徐世隆道,不知侯爷可还记得崇合二十七年,北狄趁着大楚内忧外患,纠结西域三十六国犯境之际,是谁力挽狂澜,破除了大楚国破家亡的困境?
  自然记得,时将军的功绩谁人不知?不过徐将军,江奉看向徐世隆,啧了声道,你不是时亭,他没爹没娘,无妻无子,当然可以做什么事都不计后果。而你呢?父母健在,还有年幼的弟弟,一家人都靠你过日子,要是你没了官做,以前又得罪那么多人,他们是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吧?
  徐世隆听这话什么反应乌衡不知道,但乌衡紧紧盯着时亭的脸,发现他依旧毫无波澜,平静得仿佛江奉嘴里那个没爹没娘,无妻无子的人不是他自己。乌衡不禁想起时亭封将的那年清明,时亭提前半个月带自己回江南,对着爹娘墓碑痛哭不止,询问是否辜负了期待,又将自己介绍给爹娘,说自己是他要照顾一辈子的家人。
  那个时候,乌衡刚用阿柳的身份接触时亭不久,听到那话并没什么感触,只是心里好奇,时亭的爹娘在他出生时就已经去世,他那份深厚浓烈的感情从何而来?还有,自己不过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怎么就能认定为家人,还许诺照顾一辈子?
  在想什么?时亭低而淡的声音将乌衡从记忆中拉回,乌衡回神,察觉到时亭在审视自己。
  乌衡错开时亭的目光,道:实不相瞒,我在想怎么安慰时将军。
  不必。时亭淡淡道,人死不能复生,多思无益,而且我周围的人都过世多年,记忆模糊,早已忘却。
  乌衡瞥了眼时亭腰间的旧荷包,问:是把所有人都忘干净了?
  时亭嗯了声,不愿多提,道:今日来此不是怀旧的,二殿下还是专注正事吧。
  乌衡本打算再说点什么,但看到时亭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荷包,顿时心里乌云消散了大半,抿了个笑,闭上了嘴。
  楼下雅间,徐世隆沉默许久,才道:我知道侯爷想说什么,如今陛下多病,朝局不稳,人人都是赌徒,都想搏一个万世的富贵荣华,这无可厚非。但徐某相信,一个为国为民的纯臣,大楚不会让我太难堪,也不会让我的家人连口粥饭都没得吃,至于万世的荣华富贵,我没那个野心。
  江奉听罢摇头,道:那你做不了纯臣,你没时亭那个本事,将来只能算个冤鬼。
  徐世隆大笑两声,朝北拱手一举,语气铿锵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我的确没有时将军的通天本事,但坚守本心,做个忠国忠君的纯臣,我想我自己还是可以做主的!
  说罢,徐世隆直接起身朝江奉拜别,一副竖子不足与谋的坚定表情。
  乌衡靠近时亭,低声称赞:有时将军做榜样,大楚尽是徐将军这样的国之栋梁,连皇亲国戚拉拢都毫不动心。换作我,我可做不到,若是时将军发话,我可以为了时将军留在大楚一辈子。
  时亭懒得理会乌衡,继续注意楼下的动静,乌衡又凑近了些,问:那时将军想我一直留在大楚吗?
  时亭瞥了眼乌衡,实在不解此人怎么又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直言:不想。
  乌衡闻言也不伤心,反而笑了下,道:没事,我想就行。
  徐将军真的不改变主意了吗?楼下雅间,眼看徐世隆要推门而出,江奉将人叫住,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函放到桌上,好整以暇地笑了下,为了家里人,徐将军最好还是看一眼我今天要送你的礼物。
  不论送什么,我的选择不会改徐世隆不耐烦地转身,却在看到桌上那份信时刹那哑声,随即震惊地望向江奉,急问,侯爷这封信从哪里来的?
  江奉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问:徐将军,现在我能帮你重新选择了吗?
  徐世隆紧紧盯着那封信,攥紧了拳头,神情挣扎许久后,还是僵硬地走了回来。
  江奉意料之中地笑了笑,倒了杯酒递给他,道:徐将军,前些日子我在街上又碰到令弟了,看着他如今目光呆滞,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我突然想起,当年入京会考,他可是在策论中将一众国子监学生都比下去的大才子,彼时主考官正是曲丞相,连夜将那篇策论呈给陛下,君臣两人一起观阅半宿,皆言才降大楚,状元已定。
  可惜啊,后来殿试前,正好你被马匪所困,他换你做人质,被割了舌头,被折断弹琴的双手,又被施以各种极刑,最后神志混乱,心智连孩童都不如,根本无法入朝为官。若非如此,如今应该也能比肩将军,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吧。
  徐将军啊,你应该舍不得令弟下辈子再过苦日子吧?
  时亭注意到,江奉每说一句,徐世隆脸上的纠结和痛苦就多一分,之前握紧的拳头也只能慢慢松开。
  乌衡叹道:徐将军的这位弟弟可太可惜了,虽然我是没脑子的草包,但我很是羡慕你们这些有脑子的人啊,少一个可都是上天的损失。
  时亭直言:二殿下能让天下人都认为你是草包,高低可见一斑,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再自谦了。
  乌衡笑道:不,我实打实就是个笨人,时将军这样昧着良心夸赞,和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有什么区别呢?
  时亭:罢了,还是闭嘴吧。
  时亭重新看向楼下的徐世隆,看着他摊开的手掌,还有塌下去的肩膀,心里已经料定了他的选择。
  果然,徐世隆最后还是朝那杯酒堪堪抬手,默了片刻,然后下定决心似的,快速接过一口饮了。江奉举手拍掌,笑道:还是徐将军审时度势。
  乌衡道:奇怪,信的内容都没看呢,就能瞬间改变徐将军的态度,这舞阳侯怕不是使了什么邪术。
  时亭不知乌衡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没看出来,江奉拿出的是徐家家信,信里必然装着天大的把柄,这才让徐世隆的态度在这么短的时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乌衡提议:时将军,要不我们下去把那封信抢了?
  时亭却道:不必,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乌衡闻言看了眼时亭,了然一笑。
  这时,又有人进了雅间,时亭认出,正是之前在门外偷窥的那名侍卫。
  上钩了。时亭淡淡勾了下唇角,悠然起身往外走,走吧,我和二殿下都该收网了。
  时将军还是喜欢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乌衡无辜一笑,缓缓起身。
  突然,乌衡一个趔趄朝旁边垒成小山的杂物倒去,本来背对他的时亭也倏地动作,眼疾手快将人接住,直接一搡按在柱子上,并伸手捂住了乌衡的嘴。
  时亭微微仰头,低声问:二殿下是想刻意弄出动静,好让下面的局中人察觉什么吗?
  乌衡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时亭,也不挣扎,琥珀色的眼睛眨了下,很是无辜。
  已经将货散出去了?楼下雅间,江奉询问侍卫。
  侯爷放心,时将军被二王子缠住,一时半会儿必定顾不了别的,至于时少卿,眼下估计还在地下室迷路呢。
  如此甚好。江奉满意地赏了侍卫一块金子,笑道,要是乌衡真死了,大功一件,要是他不死,也算为我这贤兄帮了个大忙。
  徐世隆疑惑:散什么货?
  当然是能挣一座金山银山的稀罕物了。江奉说着抬手迎光,欣赏起那些金光流溢的戒指来,愉悦道,帝都这些达官显贵向来眼光挑得很,虽说私库里财宝堆积如山,但要想让他们拿出来花花,简直比登天还难,但自从有了此物,我不仅能他们喜欢上,还能让他们欲罢不能,心甘情愿给我掏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