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崎怪      更新:2025-12-15 17:25      字数:3015
  乌衡适时凑过来,神秘笑道:时将军,献舞的要来了,你此前还见过呢。
  时亭不由眯起了眼睛。
  他此前见过?
  莫非是陛下派去西戎的暗探被乌衡抓到了?
  还是说,是想杀自己的人被乌衡找到了?
  时亭一手捏着筷子,另一只手悄然向下,按住了惊鹤刀,随时准备动手。
  乌衡注意到了时亭的动作,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装作没看到。
  片刻后,献舞的款款而来,不,准确地说是飞来的
  只见某只金色的鸟团子被系上带五彩丝带的,笨拙地上下飞舞,实在憨态可掬。
  间或长风吹拂,竹涛沙沙作响,怡然自得。
  时亭:
  还真见过,不就是乌衡进京那日带来的那只仓庚鸟吗?
  菜品歌舞皆备,时将军怎么还不动筷子?乌衡说着恍然大悟似地哦了声,我知道了,约莫是我园里的筷子时将军用不惯,如此我便帮时将军夹菜吧。
  说着,根本不等时亭拒绝,拿了双干净的筷子便开始给他夹菜。
  时志鸿无语地看向乌衡,心想这厮还真是为了靠近表哥费劲心思啊,这么傻缺的理由也想得出来?
  他忍不住阴阳两句,但时亭轻轻摇了下头,示意别动。
  是要趁机下毒吧?比如那种慢性毒,让自己走出昭国园不久后便毒发身亡,但牵连不到乌衡自己。
  但没关系,时亭想,反正自己体内有半生休的毒在,其他毒下再多也无济于事,就算吃了也顶多肚子疼一阵。
  正好找个由头查乌衡。
  被时亭审视的目光注视,乌衡没有半点不自然,但默默挺直了背脊,举手投足也恰到好处,颇有几分贵气和雅致。
  装什么人模狗样?时志鸿不禁腹诽,表哥又不是没见过他那幅无赖样。
  时亭就静静看着乌衡夹菜,随时注意他的举动和表情,随时准备抓个现行。
  但接下来长达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时亭除了享受乌衡贴心的伺候,品尝到各色佳肴外,什么都没发生。
  要非说发生了什么意外,只有那只笨笨的仓庚鸟被彩带缠住,摔道地上后被乌衡嫌弃,让阿蒙勒丢出去了。
  时志鸿看着堂堂二王子不仅给时亭夹菜,而且干的还挺乐意,甚至可以说是在享受。他突然觉得,完了,这厮真是冲表哥这个人来的!
  他赶紧趁乌衡不注意,朝时亭龇牙咧嘴地提醒。
  时亭没空理会时志鸿,打算换个法子试探乌衡。
  想了想,语气自然问:听闻二殿下来京途中,在剑南道和青城逗留许久,想必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乌衡笑道:大楚风土和西戎大不相同,有趣的实在太多了,时将军想问哪方面?
  说着给时亭倒了杯茶,一副随便问的姿态。
  时亭指腹摩挲着杯沿,也没客气。
  接下来,时亭的问题从各个要塞重镇,到沿途的繁华州城,风土人情皆有所涉。
  这些问题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
  若乌衡在途中暗查军政要闻,对于无关紧要但稀松常见的事物,自然无法给予足够的注意。
  此外,一个人所见所闻按时间串在一起,便能推断其大概行踪,再和大楚随行官员的记载作对比。
  然后,时亭就听乌衡讲了一个时辰的途中乐趣。
  比如剑南道哪个州的野兔烤了最好吃,哪个镇子的男人最怕家里婆娘,比如青城的人都不爱洗澡,但秧插得最好,再比如礼部尚书左丘迹,特别穷讲究,胡子上要别胡夹,衣裳要每日熏香,太阳出来了还让人打三把伞。
  总之,乌衡生生把暗流汹涌的试探变成了闲聊瞎扯,时亭有种对牛弹琴,牛还挺高兴地告诉你,今天天气确实不错的感觉。
  关键是,毫无破绽。
  时亭看着笑吟吟的乌衡,心里有了判断,只觉得这人像极了狐狸。
  一只狡猾过头,连他也没法抓到尾巴的狐狸
  毫无破绽不就是最大的破绽吗?在质子刺杀案中,乌衡作为最大的变故,最关键的一环,怎么可能处在毫不知情的位置?眼下这般应对自如,不就正好说明他有伪装的本事吗?
  更何况,时亭在乌衡身上嗅到了一种危险:
  乌衡在故意靠近他。
  这种感觉,和之前他在北境戈壁滩上,被狼群暗中包围时产生的警觉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时亭觉得自己好似进入彀中的猎物。
  时亭摩挲了下杯沿,将最后一口茶饮尽,看向阿蒙勒,问:听闻阿蒙勒乃西戎第一勇士,可惜时某还未曾交手过,不知二殿下可否让我
  当然可以。
  乌衡又是未等时亭说完,就一口答应下来,让人不由产生一种时亭无论说什么,乌衡微博美人一笑,都能答应下来的错觉。
  阿蒙勒当即出列,接过小厮递上来的刀,对时亭抱拳做礼:能与时将军交手,乃是在下荣幸!
  时亭将外袍褪下,对阿蒙勒伸手示意:请。
  说着腰间惊鹤刀出鞘,雪亮锋芒映在阿蒙勒的双眼中,给人以凌冽威压之感。
  好刀!
  阿蒙勒由衷夸赞,同时抽刀冲向时亭,两人同时出招。
  阿蒙勒的佩刀为西戎将领常用的楔月弯刀,刀刃薄而利,刀背厚而沉,最适用于马上冲杀,徒步格斗其实并不占优势。
  但时亭很快发现,阿蒙勒自创了一套弯刀徒步格斗的刀法,其中杂糅了西戎和大楚西南的各路刀法,融会贯通,化为己用,此外挥刀时进退自如,稳中带狠,可见阿蒙勒对刀法的见解已经臻入化境。
  作为西戎三大悍将之首,他当之无愧。
  不过,这样的悍将出现在大楚帝都,只为了给一个质子做护卫,多少就耐人寻味了。
  想必不久之后,文武百官对昭国园的注意力,大多只会集中在阿蒙勒身上,至于乌衡这样的病秧子,大抵是打心底瞧不上的。
  时亭想到此处,侧头看了眼亭子里的那位病秧子纨绔,正捧着汤药不肯入嘴,眉头皱成一堆,管家在旁边连劝带哄,好似面对的是个孩子。
  装挺好。
  时亭回头继续与阿蒙勒交手,然后出其不意在招数里加入白云楼凶手的招式,以试探阿蒙勒的反应。
  一旁的时志鸿并不懂武,见自家表哥和阿蒙勒激烈交手这么久,还没分出胜负,顿时焦心担忧起来,搁下了筷子。
  乌衡将那碗药推开,看似不懂地望着两人交手,实际上在阿蒙勒出手的第一招,就已经知道了胜负。
  天下刀法,没人能比过时亭,他之所以选择和阿蒙勒过招到现在,只是为了摸清阿蒙勒的刀法。
  随着锵的一声振响,惊鹤刀与楔月弯刀撞在一起,火星飞溅,阿蒙勒的额头顿时汗如雨下。
  而时亭的额上仅是一层薄汗。
  肉眼来看,时亭身量比健硕的阿蒙勒清瘦很多,尤其是褪下外袍,又交手流汗后,贴身的衣裳将身段展露无遗,那截腰肢细得乌衡觉得自己一只手掌便能握住。
  而实际上,那截腰肢蕴藏着惊人的力量,配合着惊鹤刀将阿蒙勒逼得节节败退。
  乌衡知道时亭这是试探得差不多,在收尾了,阿蒙勒打得痛快,倒也虽败犹喜。
  承让。
  时亭长身玉立,收刀入鞘,总觉得有道黏人的目光沾在自己身上,便伸手将外袍一勾,穿上了。
  乌衡微微挑了下眉,低头看到肩膀上的仓庚鸟睡得正香,当即戳了戳小东西脑袋,将其强行弄醒。
  比试完毕,阿蒙勒看时亭的目光更为敬佩,忍不住多嘴请教了几招刀法
  要不是乌衡在,他恨不得当场拜师!
  宴已经差不多了,乌衡并没忘记时亭来时的承诺,让人将书案纸墨送过来,自己亲自在一旁磨墨。
  时亭没想到乌衡真这么想要自己的字,便执笔写下长命百岁四字。
  时将军的字好霸气!
  还没等最后一笔落下,乌衡的夸赞已经出了口,像是得了副可遇不可求的名家大作。
  时亭的字确实带着一种霸气,但更为准确地说,带着一种北境特有的苍劲。
  他的字是二伯父教的,二伯父作为一代儒将,影响了他很多,无论是字,还是其他。
  不过,时亭刚有点触景伤怀,一看到乌衡那张看似无害的笑脸,就心里自动给长命百岁接了句,祸害遗千年。
  乌衡仔细将字收好,问时亭:不知时将军对于今天这顿宴,满意不满意?
  不管乌衡出于什么目的邀请,时亭没必要在别人花心思的事上说谎,由衷道:甚为用心,时某在此谢过。
  乌衡笑:时将军跟我客气什么,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