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的心骤然坠落。
  “不一样的吗……”
  他再次轻声呢-喃。
  “你很喜欢之前的哥……之前的我？”
  “一直很喜欢呢，大哥哥好温柔的！耶耶也好喜欢大哥哥！”
  明意又不说话了。
  萨摩耶还在他的身边打转，很快却因为见到了新的小狗朋友牵扯着遛狗绳就拽着小女孩过去。
  “大哥哥我先走啦，耶耶要和小朋友一起玩耍！”
  “……嗯。”
  看着一人一狗逐渐远去。
  明意浑身的血液好似都按了暂停键，冰冷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明意突然想到。
  大哥是爱他的。
  可大哥爱的是哪个他？
  在beta的日记本中，明胜今这个大哥对“他”很冰冷，而beta也不敢靠近大哥，全然不像现在这样，他们俩好的就像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所以为什么大哥现在对他的关切不做遮掩？
  是什么造就了大哥的矛盾？
  是愧疚吗？
  和贺重锦以及邢思彤一模一样的愧疚？
  还有管家爷爷……
  一直都很好的管家爷爷，但他总能从管家爷爷的眼眸中觉察出他对当初beta的叹息与怜悯。
  他本该更早以后发现的。
  是他在这样的氛围下太过安逸，感情上太过依赖这份情感的连接，才会忽视周围人都在近乎自谴地从各个角度弥补他，意图补偿他。
  直到霍煊的出现。
  一直高傲自己得天独厚的omega才因为霍煊的眼神而瞬间情绪失控。
  “我一直觉得自己值得被爱……”
  “但是却沦为了别人的影子。”
  明意喃喃自语。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正因为他骄傲，他才会因为现在自己不知不觉中占据beta所有的宠爱而陷入自我审判。
  受到伤害的是beta。
  现在得到了所有好处的人却是他。
  就该如此吗？
  那个失去记忆的beta该怎么办？
  明意始终无法将那个beta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即便只是失去记忆的beta，他们拥有同样的身体，明意却像看着另外一个人格。
  beta懦弱，胆怯，小小的身体有着巨大的爱意。
  所以beta被伤的遍体鳞伤。
  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受到伤害。
  夕阳彻底被远方高楼笼罩，天空变得昏暗，路灯亮起，而原本霞光万丈的江面陡然间在暗沉中亮起江岸的连片灯条，中间涟漪不断的江水更加显得昏暗无比。
  明意盯着不远处黑沉沉的漆暗。
  夕阳消失了，江面重归原本的模样，没有人再去夸赞江水多么灿烂夺目。
  明意突然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小丑。
  一个阴暗丑陋，没有自我，靠着前面那个可怜巴巴的beta辛辛苦苦攒下的福泽，才被世人怜爱关切的小丑。
  不知不觉，明意已经走到江畔边。
  绵延的江畔搭建了防护栏，可总有一节凸-起的t台供游客拍照赏玩。
  明意就站在那里。
  脱离一切的安全防护，面前的漆黑江面有吞噬一切的魔力，好似下一刻，也会将明意顷刻吞噬。
  “小意！”
  这个画面就是霍煊的梦魇！
  他承认自己在暗中关注明意，但没想到会见到明意这副模样。
  这样的场景在霍煊的脑海里反复出现近万次——
  明意站在水面，空洞的看着眼前的波澜，最后“砰”的一声，无声坠落。
  一时间，霍煊的理智尽数崩溃。
  “明意！你在做什么！”
  霍煊的声音很大，喉咙中却有着撕扯般的沙哑。
  明意不说话，没有回头，只给了他一个瘦削的背影。
  “怎么回事？”
  “这个帅哥怎么跑得这么快？”
  “在演戏吧，他在往岸边的那个帅哥那里跑。”
  “那演技还怪好的呢！回头找找看。”
  明意被霍煊的声音吵得脑子嗡嗡的。
  明明整个江边一直都有喧闹和嬉戏声，甚至还有摊贩的叫卖声，也有一家几口吃过晚饭出来散步的欢快交谈，可这一刻，都不如霍煊的声音响彻耳间。
  好吵。
  霍煊怎么能这么吵。
  明意烦躁的眯了眯眼，被风吹久了的眼角干涩泛红，竟然有几分脆弱的意味。
  看着霍煊朝他走来。
  他愣愣地盯向对方。
  怎么会有男人一个人就能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霍煊的脸颊笼罩在路灯下，世俗繁华的灯光将他从黑暗彻底切割开，他就这么披着光，朝自己奔来。
  明意刚想张开唇。
  让他小声点，他不想丢脸。
  就被霍煊狠狠的抱住：“小意！别跳！”
  所有想说的话再次被明意吞咽。
  黑暗将他笼罩的更为彻底。
  这个alpha在说什么？
  跳什么？
  跳江么？
  明意不高兴地拧起眉头。
  “我不会跳。”
  霍煊依旧抱得很死，这次的霍煊比明意第一次见到的霍煊更为破碎，干净利落的西装此刻凌乱不堪，领带松松垮垮的挂在颈间，男人胸口很喘，以至于明意下颌轻轻搭着的肩膀正在剧烈地抖动着。
  惶恐不安溢于言表。
  可是不应该这样的，完美的皮囊下应该有坚定的内心。
  明意很烦躁。
  不该这样。
  但更不应该的是，霍煊又抱住了他。
  明意的身体迅速回温，遇到霍煊的心烦意乱代替破碎的自尊重新占据理智的高地，被抱着的他紧紧绷着，如同一柄拉到极致的弓弦，冷漠到极致，所有的语句都会被描摹成漠然：“我说过，不要随便碰我。”
  “那你打我吧。”
  “？”
  “左边脸，还是右边脸。”
  “……你是不是有……”看着周围的人飞快走近，又急缓拉开的速度，以及众人捂嘴偷笑的小动作，明意无比心累地吞咽下那个“病”字。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肌肉，不让自己一巴掌扇过去：“你放心，我不会寻死，我不是脆弱的beta，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要自杀。”
  霍煊的身体骤然绷紧。
  苦痛的沉闷声从他的胸口传来：“你想起来了？”
  他和明意拉开距离，双手却死死箍住了明意的肩膀。
  明意定定的看着他，无声的注视。
  他没有想起来。
  让他从霍煊的反应里猜到。
  过去的beta因为霍煊寻过死，难怪大哥不肯告诉他。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说不出。
  因为高大的alpha满脸泪水，明意微微侧头，一阵风吹过，脖子那里传来的湿润冰感瞬间唤起明意的所有理智。
  是泪水。
  相拥时霍煊的泪水打湿顺着明意的脖颈，流入他衣领中。
  现在拉开距离，明意刚想说什么，一滴又一滴大颗的眼泪却重重砸到明意的手背上，明意茫然地颔首望去，手背一阵钻心的疼，能连片成珠串的泪像是死火山一朝宣判为活火山时，骤然喷溅而出的岩浆，滚烫而炽热。
  明意堪堪抬头。
  男人早已泪流满面。
  居然有人，会为他哭成这样么。
  -----------------------
  作者有话说：小意自暴自弃：他在为谁流泪，为那个小beta吧，果然，我就是偷走beta人生的坏蛋小偷[爆哭][爆哭]
  入魇的霍煊：小意，别跳[爆哭][爆哭]
  知道弟弟跑到江边的大哥噩梦重现：小意！[爆哭][爆哭]
  全员小苦瓜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期待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比心][比心]
  第89章
  “别哭了。”
  明意的嘴皮子轻轻的碰了碰。
  好奇怪, 霍煊会哭成这样。
  但alpha流的眼泪不是给他的，明意清楚的知道，在霍煊的眼中, 他就是披着beta一层皮的人，所以霍煊才会从霍家搬走，临走时也用那样的眼神注视着他。
  现在, 霍煊是在为beta哭。
  得出这个结论，明意的心空了空，他努力拼凑回忆，却被破碎的边缘割裂出新的痕迹。
  “我没有想死。”
  明意静默的注视着霍煊，非常冷静, 冷静到诡异。在背景黑黢黢的，辽阔江面中，他整个人如同黑暗中的水妖，连那往日灿烂夺目的浅茶色琥珀眸石也暗淡成纯然一片黑的瞳孔。
  霍煊哑然失语。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要跳江寻死？”
  明意看着他，江边灯光打在他的面部, 忽明忽暗，“我只是想静一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