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
凉凉生 更新:2025-12-06 14:40 字数:3189
“陈栖乐,明天我也来找你。你跟我一起去摘苹果好不好?”徐铭发出邀请。
陈栖乐一开始没有讲话。有雨水打在徐铭的手背上。徐铭没有收回手。陈栖乐的目光落在徐铭的胸口,然后是徐铭的下巴,再然后的徐铭的眼睛上。
陈栖乐说:“徐铭,后天我就要回京北了。所以我明天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和你的苹果。”
徐铭愣在原地。雨真的下起来了。湿漉漉的地面,变得更加湿润,被阳光烘干的地方,又被雨水缝补成青黑色的。
徐铭去车里,把唯一的一把伞拿出来,罩在陈栖乐的头上。徐铭眉开眼笑的,他说:“好啊,祝你一切顺利。”
唐琦给陈栖乐打电话了,估计是催促陈栖乐回家吃饭。陈栖乐说,妈妈,等等,我和我朋友有点事情要讲。唐琦让他干脆邀请徐铭到家里住得了,晚上又下大雨了,回去多不安全。
陈栖乐于是询问徐铭:“你要不要来我家住?”
“你家只有两个房间。”
“你可以和我一起住。”
徐铭有一股无力感:“笨蛋才会跟你一起住。陈栖乐,我不可能像朋友一样跟你一起住。”
陈栖乐犹豫了几秒钟,询问徐铭:“你不想跟我一起住,是不是因为你讨厌我?”
徐铭心里的无力感更多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陈栖乐解释。陈栖乐是同志的事情,徐铭其实是知道的。他在高三那年就知情了。只是陈栖乐虽然是同志,却很恐同,不喜欢别人谈及一点同志有关的事情。像是小孩子恐惧一切未知的新事物。
徐铭替陈栖乐举着雨伞,他对陈栖乐很耐心地回答,说:“我不讨厌你。”
陈栖乐点点头,很缓慢地转身要走。
徐铭站在雨幕里,身上被打湿。陈栖乐又要走了,真是的,他们才见两回面。那些见不到陈栖乐的日子,化作眼泪,从泪腺往外生长,和雨水融成一体。
陈栖乐回过头,看见徐铭的眼泪。他把雨伞罩在徐铭的脑袋上,踮起脚尖,靠近徐铭。
徐铭轻轻地拥他入怀,没有太敢用力。陈栖乐声音闷闷的,跟现在他们头顶上雨水砸在雨伞上闷闷的声音一样。
陈栖乐说:“徐铭,我的心跳有一点过速。我需要回去吃药。”
徐铭用自己的耳朵,蹭了蹭陈栖乐的耳朵。陈栖乐的耳朵是温热的、干燥的,徐铭的耳朵是冰冷的、湿润的。
“那我真的很想听一听你过速的心跳。”徐铭说。
陈栖乐撩开了外套,邀请徐铭听心跳。徐铭帮他合拢外套,说,算了。
当天晚上,徐铭到家后,收到陈栖乐发来的一长条qq消息——
陈栖乐:【妈妈跟我讲,让我要记得往前走,不要回头,害怕了就大声地喊,所有妖魔鬼怪都会害怕人类孤注一掷的勇气。在我前半部分的生命里,我唯一一次在害怕的时候回头,是在前往京北的火车上,我看见妈妈的眼泪。我跑下火车,抱着我妈妈,很想把她也一起装在背包里带走。可是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什么也做不到。今天是我第二次在害怕的时候回头,我看见你的眼泪。徐铭,你为什么也要掉眼泪?我很想抱抱你,可是好像这也没有太大的用处。徐铭,我以后不要再回头了。】
徐铭回复:【收到。】
于是陈栖乐就不再回复了。对于打工人牛马来讲,回复“收到”,表示对方已经知悉并且已经对你的话表示不怎么感兴趣。陈栖乐曾经是大厂打工牛马,因此很懂得牛马的分寸。
徐铭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半,已经超过了他的标准睡眠时间半个小时。他没有等到陈栖乐的回复。
陈栖乐九点半仍旧在线,他在很克制地不跟徐铭聊天。到第二天的凌晨00:01,陈栖乐终于没有忍住,给徐铭发送了一条消息——
陈栖乐:【你今天为什么要哭?】
徐铭00:01在线。
徐铭00:02下线。
陈栖乐,笨死了。
【作者有话说】
陈栖乐有情感表达障碍,他对别人的感情,理解得不是很好,所以表现得很低情商且笨拙的样子。
小铭同学的备忘录,之后用【】来表示小铭同学存的一些和陈栖乐有关的备忘录。我还是很喜欢写一些这种调调的文字哈~
【陈栖乐今天在家里玩马里奥游戏,又不想出门
哈哈哈哈我把他背起来,拐到公园去了!我真牛逼
陈栖乐说自己要被太阳晒死了,我去买遮阳伞的功夫,他就被小朋友围住了
陈栖乐把自己喂鸽子的面包给了他们
鸽子啄了陈栖乐的脑袋哈哈哈
陈栖乐笨死了
他都不肯躲的
我走过去,问他为什么不躲,他说,徐铭,明明是你让我在这里等你的,你这样问好奇怪
我又成奇怪的徐铭同学了……
到底我要怎么做,才能让陈栖乐感到不奇怪?】
第3章 寂寞的糖纸爱心
陈栖乐的前半生,一直到他二十八岁,都没有接触过爱情。他连友情都很少感知得到。陈栖乐似乎天生就缺失感知外界感情的能力。陈栖乐尽量减轻妈妈的负担,做一个乖孩子,从小成绩优异,很好管教。
陈栖乐的爸爸一直在东南沿海城市打工,在陈栖乐十岁的时候,因为车间的机器转速过高,陈爸爸去检查,失足掉进机器里,丢了性命。血肉模糊。唐琦亲自去过去认领的尸体,火化后把丈夫的骨灰带回来。唐琦拿到了三十多万的赔偿款,那一年,陈栖乐的世界里永远失去了爸爸这个角色。
他从懂事起,就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是同性。他不需要任何人来告诉他,他的身体是最好的导师。陈栖乐第一时间就跟唐琦分享了这个秘密。
唐琦只是抱着他哭,没有说陈栖乐一句不好。唐琦用很温暖的口吻,告诉他:“乐乐,你要记住,妈妈希望你快乐。别的都不重要。你喜欢的那个人,只要也很喜欢很喜欢你,妈妈就会为你感到开心。”
再然后,是陈栖乐枯燥的大学生活和工作生活。他仍旧没有学会如何跟人交往。陈栖乐智商很高,情商却低得让人没眼看。因此工作后才接连碰壁,学不会变通,更学不会人情世故。同事让他喝酒,他只会拒绝,让他点菜,他只会点自己爱吃的拍黄瓜,让他写宣传文案,他只会写一句敬请期待。因此领导也不敢让他干数据开发以外的活儿。陈栖乐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知道陈栖乐要走的第二天,徐铭窝在自己的家里,不肯出门。
他似乎被陈栖乐传染了,得了一种叫“蜗牛”的病,只能窝在房子里才能获取一点安全感。徐铭住的这间房子是他外婆的,已经有三十多个年头了。房子有上下两层,自带一个院子,院子里种着一棵荔枝树。不过荔枝树是徐铭高考后才种的,到今年也没开花结果。
陈栖乐爱吃荔枝的。
真是好遗憾,树种了这么久也没开花结果,人单方面追了这么久也没在一起。
徐铭躺在榻榻米上,抱着陈栖乐很早以前遗落在他家的一件校服。没有动作。吊顶的风扇扇叶很轻地转。徐铭觉得自己像是洗衣机里的水,被风扇转啊转,搅啊搅,思绪混乱,整个人被打散重组。
陈栖乐说他搞不懂徐铭为什么要哭。
可是徐铭也讲不出口,自己喜欢的人要离开,他怎么能不难受得哭出来呢?
徐铭把脑袋深深地埋进陈栖乐的校服里,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除了洗衣服的味道,他也没有闻到别的什么。潮湿的空气仿佛要把徐铭腐烂掉。陈栖乐的照片散布在徐铭周围。
谈芳女士上楼,看见自己的儿子跟以前一样,抱着一件校服,跟死了一样瘫在榻榻米上,已经见怪不怪。
她拿了蒲扇,把装着西瓜的碟子放到徐铭的书桌上:“有时候我都懒得说你,我以为你喜欢男人,给你介绍男人,你又跟人家讲,说你是直男,对男的没兴趣。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又总私藏着你们班那个同学的私人物品。”
徐铭坐起来,把陈栖乐的校服叠好,又把照片很仔细地收好:“我确实对别的男人没什么兴趣。”
“那就好好追你的小朋友呗。”谈芳说。
可是徐铭转过头,用一种很难过的语气,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样,对谈芳说:“妈妈,可是他又走了。”
谈芳没有立即安慰他什么。作为母亲,谈芳工作忙,总是把徐铭一个人丢在家里。徐铭一个人慢慢摸索着长大,能够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谈芳已经很欣慰了。她未曾参与徐铭完整的塑造过程,因此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过多地指责徐铭。
感情这件事,没有谁可以教给徐铭什么。即便谈芳作为母亲,也没有办法帮助他度过这道坎。
“那你去把他追回来啊。”谈芳说。
徐铭摇头:“追不回来的。”
陈栖乐走得那么远,徐铭想追,总追不上。有的人弄丢了,就是弄丢了,追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