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作者:
蓝调 更新:2025-12-06 14:40 字数:3104
因为他在测谎量表中的分数比其他人都高,因此格外引起了林芳的注意。
被林芳怀疑,他有反社会人格的可能性。
在与林芳的对抗中,顾砚白谨小慎微,但是,这些仍然难逃专业的心理咨询师的法眼,林芳断定,这小子的童年一定遭受过巨大的精神创伤。
为了不让顾砚白走上歧路,林芳用自己“画地为牢”,以爱为名困住了顾砚白,将顾砚白收作了自己的义子。
并命令他每天中午都得来自己的办公室和她谈谈今天在学校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无论好坏。
当时,尚且还年幼的顾砚白迫于压力,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了林芳的要求。
毕竟他的计划不容许存在任何一个不该有的变量。
可是,在陆久失踪后,顾砚白彻底像是丧了气的气球,虽然从表面来看看不出来,但是在林芳眼里,他的心像是突然破了个洞,还漏着风。
他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支柱。
自那之后,顾砚白变得更加严肃、规训,简直柔顺得像任人随意抚摸的羔羊。
可是他的内里却又是狂暴的、凌乱的,如惊涛骇浪、如烈火燎原。
那是林芳第一次见识到顾砚白彻底失控后的样子。
宛若深渊巨魔。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了错。
顾砚白是财阀世家的公子,而财阀世家之所以能成长为商界巨鳄,那就注定……
他们的骨子里都是不干净的。
充满了肮脏的血污与泥泞,踩在底层老百姓的鲜血和□□上,一点点爬上去的。
可是顾砚白,他却是个怪胎。
因为他比谁都要干净。
他全身上下都是反骨。
“林老师,你说,我做的对吗?”
那天中午,他抱着热乎乎的饭团来心理咨询室。
他一贯干净整洁的校服上满是油彩,将他的脸上、身上搞得脏兮兮的,和流浪猫似的。
林芳见状连忙拉着他的手臂,带他来洗手台梳洗。
“又去画室里画画了?怎么搞得这么脏?是油漆打翻了?”
顾砚白得意地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林老师,先别弄了,你快夸夸我。”
顾砚白一把抓住林芳的手,仰起脸来冲她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我将顾鹤年运来的那批货全给放了。随后,又找来了一批赝品。这招叫作……偷梁换柱。林老师,我是不是很聪明?我今天可是救下一大帮人呢。”
“货?什么货?茶叶?”
林芳眨了眨眼睛,没有搞懂顾砚白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顾砚白就给出了她再直接不过的答案。
他咧开嘴笑了笑,随后,从口袋中掏出几张只有巴掌大的素描画像。
这样的画像足有厚厚一叠,看起来二十张不止。
而这些画像上画的,无一不是清醒脱俗的美艳少女,甚至少男。
林芳这才顿悟了对方的用意,张大嘴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贩卖人口?”
虽然林芳的声音很轻,但是顾砚白却听得很清楚。
他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厉害吧?我救了她们,现在她们,自由了。”
但是林芳却没有放过他话语里一闪而过的字眼。
“可你刚刚还说了什么‘偷梁换柱’,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
顾砚白挣脱开林芳的手,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
“一下子消失了那么多精品,顾鹤年又不是傻子,很快便会察觉到的。所以,我只能用其他的东西来补齐。不过林老师放心,赝品永远都是赝品,永远也比不得精品的一根脚趾头。”
林芳不可置信地看向顾砚白,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你的意思是,你用另一批人替换了原本的‘货物’?可是,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呐!顾砚白,你怎么能这么做!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是交易,不是什么替换。”
顾砚白淡然地纠正道,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那些女人早就签了协议,自愿用自由换取阶层跨越的机会。我只不过是把被迫献祭的羔羊,换成了主动走进狩猎场的鬣狗,我有什么错?”
“鬣狗?”林芳的声音在发抖,“可笑!你有什么权利决定谁该被牺牲?!你以为你是谁?神?”
“权利?”少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当法律沦为权贵的玩具时,弱者只能自己制定规则。”
“我让想活下去的人好好活下去,让渴望攀上高枝一飞冲天的人得偿所愿……”
他的眼眶泛泪,好似是被笑哭了,“这难道不比顾鹤年那套‘利益至上’更公平?”
他站起身,沾着颜料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那些被家族献祭的姑娘被送到贵公子房中根本活不过三天!而我现在送进去的人至少知道怎么在狼群里撕咬求生!”
“现在你却说……我做的不对?”
“所以你就把自己当成是审判官了?”林芳一把攥住他染着靛蓝颜料的手腕,厉声呵斥,“用罪恶对抗罪恶,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顾砚白赤红着双眼,不服输地瞪着林芳,“区别就是……”
“我给了她们选择权!”
他突然抽回手,打开书包,从书包中掏出一沓签满名字的协议摔在桌上。
纸张纷飞间,能看清每份协议的右下角都印着鲜红的纸巾,右上角则用黑色签字笔详细记录着家庭负债金额与自愿交易条款。
“程丽珠,自愿签署《特殊伴侣协议》,要求对方资产不低于五千万。”
“纪瑜,备注栏写明非别墅豪宅不住,还得至少给她配三个保安和四个保姆。”
“方玲玲,附加条款要求每月不少于十万的奢侈品消费额度……”
他抬眼看向面色苍白的林芳,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需要我继续念完所有的名单吗?林老师?”
“我再重申一遍,林老师,不是所有人都拥有高尚的品德和不屈的灵魂。”
心理咨询室陷入死寂,只有协议纸页飘落的簌簌声。
良久,林芳低垂着头,轻轻开口,“小白,你知道吗?反社会人格最典型的特征,就是会用理性包装残忍,把活生生的人变成数字和筹码。”
顾砚白的笑意僵在脸上。
“林老师,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芳退后两步,像是在看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她的脸上甚至带有一丝忧虑和恐惧,“顾砚白,你正在成为你最憎恨的那种人。”
顾砚白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碎裂。
他眼底那点残存的光亮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至亲至信之人所彻底误解和背叛的、火山喷发前的死寂。
“您说……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危险的、扭曲的震颤。
林芳的那句话如同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他心中最神圣、不容触碰的圣地,并将他所有的信念绞得彻底而粉碎。
“我不是!!!我没有!!!”
他疯狂地抱头怒吼道。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脊背重重地撞在了书架上,震得几本书籍簌簌落下。
书上的《精神病》三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慌忙抬起头,死死盯着无意识朝他伸出双臂的林芳,胸口剧烈地起伏。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仿佛肺部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仍想为自己争辩。
“我救人了!我让那些无辜的女孩免于被摧残!我把选择权交给了那些心甘情愿用身体换前程的坏人!这怎么能一样?顾鹤年践踏的是人命!我给出的是交易!”
“林老师,林妈妈——您怎么能那么说我呢——”
“那么说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最后几乎变成了嘶吼。
那双总是清澈或带着些许小算计的眼睛,此刻被赤红的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所占据。
“您是我最信任的人……连您也认为我和那个恶魔一样?”
他使劲摇着头,像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判决。
“我所做的一切,我所忍受的一切肮脏和黑暗,不就是为了撕碎他所建立的那套吃人规则吗?!”
“既然在您眼里,清扫污秽的人本身也变成了污秽……”
他竭力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弯下腰去,捡起了那本落灰的《精神病学》,伸手用力拂去了上面的灰尘,将书重新摆回书柜上。
声音骤然低沉下去,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那我不如……就真的变成怪物好了。”
说完,他不再看林芳一眼,猛地转身,撞开心理咨询室的门,冲了出去。